第4节 (第3/3页)
家都冻结在湖冰里,差不多户户落到了倾家荡产的地步。要不是出于万般无奈,于二龙对于高门楼的钓饵是不屑一顾的。但生活,债务,以及那种精神上的负担,逼得他孤注一掷地钻进了圈套。当然,也怪他太相信自己,直到今天,他也还是如此呢
约莫有尺把来厚的湖冰,终于在大龙的冰镩下凿开了,小小的冰洞猛地蹿上来碧绿的湖水,和一些小鱼。在弟兄们之间,老大通常要憨厚些,老二、老三一般要活泼些、伶俐些。但于家哥俩,二龙未免太生龙活虎,因此越发衬得他哥老实巴交,拙于辞令,连动作都慢吞吞的。他琢磨冰洞凿开到这种程度大概可以了,问他弟弟:“该行了吧” “钻进去就成。”于二龙在冰上蹦跳着,活动着筋骨。然后,扒掉破棉袄,一仰脖,咕嘟咕嘟把那对了砒霜的半瓶烧酒,全倒进了嗓子里。 那可不是他如今爱喝的五粮液。 “试试我今年的运气,来个开市大吉”他双手伸进冰洞里,舀起一捧冷彻骨髓的冰水,拍了拍脑门,强作欢乐地说;正在给弟弟腰里系救命绳的大龙,听了这话,脸上涌出痛心的苦笑。他懂得他兄弟为他才豁出命去的,再三叮嘱着:“下去别游远了,没鱼就上来”一面在他腰里,系了一个结,又系了一个结,把他满腔的爱和感激,紧紧地系了进去。因为事情清楚得很,钻到冰下去捕鱼,凭着那一葫芦空气,是以生命为赌注的游戏,也许一脚下去,就是生死异域,永不相见了。 就在这一步生、一步死的艰难时刻,听到有人呼喊着奔过来:“二龙,二龙” 哥俩怔住了,回过头去,不约而同地:“芦花,谁告诉了她”只见她飞奔在滑溜溜的冰上,跌跌撞撞,不顾一切地喊着、跑着。这样,大龙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芦花那时在这个水上家庭里,虽说是外姓人,但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因为她不仅是大龙没有成亲的媳妇,而且上一年娘死去以后,哥儿俩的家实际是由她当的。因此,如此关系到性命的大事,他们竟背着情同骨rou的芦花,实在是太见外了。 主意却是于二龙拿定的,还不清娘死时借下高门楼的棺材钱,他哥和芦花的亲事就没着落。似乎有种义务,他得帮助他哥娶芦花,然而命运又使他和一块长大的芦花,产生了他也说不好的那种舍不得的感情。 现在,当然明白了。 拿准她是不会同意的,于二龙趁她还未赶到之前,一只脚伸进了冰洞里,才凿开只不过半袋烟工夫,又已结了层薄薄的冰凌。多么寒冷的天气啊,但芦花却满头大汗地跑到了,在冰洞口一把拖住了他。 大龙劝她:“丢开手,让二龙去试试” “滚”她从肺腑里爆出这个字,同时,腾出手来,狠狠地把大龙推了个趔趄。于二龙头一回见她这样粗暴地对待她一向尊敬的大龙。同时,也头一回见她这样死命地拉住自己,说什么也不让从那冰洞里滑走。 于是他给她解释:难得的是高门楼开了口,大先生哦,就是王纬宇的哥哥,当着众人,赤口红舌许下来,只要交上一条五斤开外的红荷包鲤,活蹦乱跳,欠的租金全免,该的债款全勾。芦花,到哪儿去找这样的机会他自诩地确实也不是吹牛,只要一猛子扎下去,摸条把上来,全家就可以挺直腰杆,喘口气了。 芦花不是糊涂人,知道他是故意说得轻巧:“你以为我不明白,这是拿命去换鱼咧” “笑话,凭我的水性。”于二龙自负地:“芦花,你当我说没斤两的话啊放心好” “哼”芦花压根不相信。 “湖西哪一个打鱼的,会不晓得三王庄的于二龙放开吧,芦花”说着,想挣脱她往冰洞里滑。 “不行。”她拉得更紧。 “放开我” “不”芦花仍是不撒手,于二龙越是想摆脱,她越是把胳臂箍得死死的,生死关头使她忘情了,紧紧地搂抱住这个年轻的于二龙。 “松手”于二龙还是初次和异性挨得这样贴近,尽管水上人家男女之间不大忌讳,也不太回避,但被软绵绵的姑娘家的胸部紧紧贴着,却是破天荒的。 老天,原谅我们的青春时代吧 他知道这种异样的感觉,会使自己动摇,男子汉的坚强,使他摆脱精神上的软弱。况且,药性已经发作,胸口开始发闷发热,他央告着:“想吃河豚rou,就得豁出命去” 她凄苦地摆摆头,坚定地表态:“谁愿吃谁去试,我不要,也不让你要。”站在一边的大龙更没法插言了,她果毅地吼了出来:“债,咱们苦熬苦挣,还就是了。二龙,你不要愚,一钻进去,连个囫囵尸首都捞不着,我不能让你去喂鱼”她嗓门压倒了北风:“明白吗,我不让你死” 大龙好意地劝她:“说些不吉利的话干啥” 芦花朝他嚷着:“你怎么不下你怎么不下”然后对力图挣脱她的于二龙说:“你一定要去,那让我死在你前头”说着,控制不住自己,泪水哗哗地涌出来。 现在,于二龙觉得那浸泡住脚面的冰水,不像刚才那样刺骨,相反,倒有点熨帖似的舒适了;浑身开始发烧,尤其在脏腑里,像是放了把火似的,热烘烘地煎熬着他难忍难捱,苦痛在不停地折磨他了。 酒精不会有那么大力量,能把于二龙打倒,而是那搀在酒里的砒霜弥散全身,发挥作用,把相当结实的汉子给挫折得趴下了。 “回家吧,二龙,家去吧”芦花忍住泪水,好声好气地求他。 “不能啦”于二龙热得像点燃了引线的**包。 “为什么为什么到底是为了啥吗”芦花也弄不懂了,二龙的性子虽说是倔犟的,可对她,却一向是随和的呀 他苦笑着:“我怎能白灌下去那药酒” “药酒”她吓了一跳。 “对进砒霜的酒啊” “啊”她手一松,挨了一闷棍似的失神跌坐在冰上。 于二龙向芦花亮出了心里话:“芦花,晚了,后悔也不赶趟了”他拍打着自己火烧火燎的胸部:“想吐也吐不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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