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雪山神庙 (第2/2页)

   哐当——哐当——一种不算响亮却无法忽略的声音始终在山体中回荡，像是来自幽府的丧钟，又或是被囚禁了千年的巨兽的垂死挣扎。顾实不知道这声音来自何处，却又对它异常熟悉。伴随着那古老又神秘的声响，一幅画面闯入了顾实的脑中：有人曾于此加冕为王，然王座是灰烬，臣民化枯骨，世界将他抛弃，白雪吞噬一切。孤独的王守了千年的道，却终究敌不过时间，化身成了疯魔。画面一闪而逝，却给青年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顾实不认为自己有足够的灵感拼凑出那样的画面，这只能是看不见摸不着的规则强加给他的印象。一种被命运cao纵的无奈感再次涌上他的心头，想不通的不必多想，或许有一天，他会回到这里，面对那孤独的疯王。

    哐当——哐当——声音没有变重，只是响个不停。顾实抓着小白的手，走的不快，脚步很轻。通道两旁的灯火忽明忽暗，所有不被照亮的角落都像会生出魑魅魍魉。害怕是肯定的，除此之外，顾实的心中还有更多复杂的情感。就像某部小说读到了终章，某部电影看到了尾声，他和小白之间的故事也将划上句号，期待、不舍、寂寞、释怀……百味杂成。

    跟着石灯的指引，两人继续走着，谁也没有放慢脚步，谁也没有开口说话，直到眼睛适应了黑暗，耳朵熟悉了古老的声响。两人走进一处巨狼石像守护的厅堂，便来到了神庙的中枢区域——列王神殿。灯火依旧昏暗，照不出殿堂的全貌。在它的最深处，是一尊三丈有余的巨大王座，上边空空无人，似乎在等待真王的归来。中心王座的两旁，分置着五尊稍小的石座，上边坐着的便是地位仅次于穆图的狼人族大长老，又称不朽者。不朽者的体型要比普通狼人大出数倍，他们的身体陷在石座之中，似乎千年未动，与石头连成一体。脏兮兮的袍子一直拖到地上，遮住除了脑袋以外的大部分身体。若仔细观察，便能看到其中一个不朽者露在袍子以外的手臂，那是一条形如枯骨的手臂，岩石般的皮肤下除了骨头几乎不见血rou，弯曲的指甲比手指还长，让人不禁联想起老巫婆的手臂。他们的脑袋全部是耷拉着的，在感知力受到完全封印的此地，仅凭微弱的火光，根本看不清他们的样貌。顾实不敢走得太近，他定了定神，依旧拼不出不朽者的面貌，只看到几只微睁的眼睛里，满是幽蓝的混沌。

    腐朽。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神圣之地，顾实只看到了腐朽。他开始怀疑，这段跨越千山万水的旅途是否值得，等待着小白的究竟是拯救还是深渊……

    “噢……被选中的战士。”不朽者开口了，那般的有气无力，断断续续。“如果你准备好了，就上前来。接受你的命运……投身雪山试炼吧。”

    小白抬头看了一眼顾实。当真要面对抉择时，他踌躇不前，恋恋不舍。

    顾实握紧小白的手，柔声道：“不着急，不着急，等你想好了再去。”他抬头望向在座的不朽者，大声问道：“雪山试炼没有时限吧？我们过会儿再来。”

    “当然……你比其他候选者领先很多。等你准备好了，就上前来吧。”

    “走。我们一会儿再来。”

    “嗯。”

    顾实和小白离开了列王神殿，但没有走远。这地方到处都一个样儿，无论走到哪里都感到压抑。两人心里清楚，试炼是一定要去的，离开神殿，只是为了好好道别。

    灯火忽明忽暗，古老的声响断断续续。两人牵着的手一直没放，却沉默无言。

    良久，良久。小白终于开口道：“主人，你会忘记小白吗？”

    “不会。”

    “你会来找小白吗？”

    第一个问题回答得斩钉截铁，第二个却十分犹豫。因为顾实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回到这里，他既不想许下达不成的承诺，也不想连个念想都不留给小白，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主人，你会回来找小白吗？”小亚种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语调中没有软弱，平静异常。

    顾实紧握着小白的手，看着他清澈的眼睛。就在这个瞬间，他感到一切都无比真实。在这感知力受到完全封印，甚至连贤者之书都无法呼唤的地方，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真实。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身体感受到的即为一切，再无超越五感的其他知觉。这里明明充满了底层规则，却要比外头，甚至现实世界还要真实。所谓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所谓看花还是花，看树还是树。顾实在这个瞬间，有所顿悟。

    “会的！一定会的！”

    “真的吗？”小白的眼睛里泛起了泪光，他注视着顾实的眼睛，再次确认道：“主人会找到小白吗？”

    顾实用手指温柔地拭去小白的泪花，笑道：“会的！一定！”

    听到如此坚定的回答，小白的泪水再也不受控制，夺眶而出。小家伙一下子扑到顾实的怀里，竟将他的主人抱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紧握着的手最终还是要松开，就像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小白亲吻顾实的额头，道：“小白永远是主人的小白。小白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