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长夜 (第2/2页)
尺许够不着,星子没了力气,不想再费力起来,只忍着火烧火燎的焦渴,半闭着眼,却哪里睡得着片刻过了不知多久,床前的蜡烛燃到了尽头,啪的一声爆出一个明亮的灯花,斗室便沉入一片黑暗之中。 星子默默地躺着,满腔的愤懑怒气渐渐归于平静,重头回想从府衙到此时的遭遇,实在透着怪异,皇帝最后的处理结果亦颇出人意料。但星子关于皇帝的种种,无非是书上看来,箫尺口中听来,全无实际经验,琢磨良久,也猜不透他的用意,复想,管他如何,星子便是星子,以不变应万变好了。此外,至少今晚也还有所收获,既然皇帝一锤定音,玉娇jiejie应该不会有麻烦了,待自己出去便立即去找她,无论如何救她脱离苦海。想到玉娇,想到那潺潺清泉般的琴声,火烧的痛楚中便似注入了一丝清凉,只要能救出她,付出的这一切代价都有了归依。 辰旦从御书房出来,回到寝宫时已是四更,五更便要上朝,草草歇下,亦是睡意全无。以手枕头,眼前皆是今夜与星子见面的一幕幕情形,恍惚若在梦中唉辰旦长长地叹息一声,说不清是喜是是怜是恼,是幸庆还是后悔从来没遇到过如此棘手的事,十六年前自己若不杀他或干脆杀了他,都不会有今日的局面了。想到当年追杀星子的诸种经过,辰旦不由烦躁郁闷,他命不该绝,会不会是来讨债的但今日面对那澄澈如宇的眼睛,却又再狠不下心赶尽杀绝,甚至还忍不住想保护他,辰旦自嘲一笑,果然是老了,才会变得优柔寡断。 一抹极浅的晨曦透进沉沉的寝宫,不平静的一夜终于过去,听那梆声打了五更,英公公照例在宫外高唱,以唤醒皇帝上朝。辰旦翻身坐起,彻夜不眠,双目仍炯炯有神,只是眉心紧蹙,锁住了一点暗云。 内侍上前为辰旦更衣,英公公亦在一旁侍候,辰旦开口便问:“星子呢” 英公公忙躬身答道:“回圣上,昨夜奴才已将他安置在夜室里,等奴才服侍皇上上朝后,便遣人送他出宫去。” “唔”,辰旦不置可否轻哼了声,又问道:“上过药了么” “这”英公公略顿了顿,面现难色,迟疑道,“回圣上,奴才昨夜曾让人给他上药,但他始终不肯,挣扎得厉害,奴才怕反而会加重他伤势,不敢硬来,因此只能先缓一缓了。” “不识好歹”辰旦闻言沉下脸,沉默了一会,忽道,“朕去看看,还反了他了”
辰旦连早膳也不用,匆匆更衣梳洗毕,身着明黄绣金九龙朝服,脚踏云龙出海金线靴,头戴五色十二章冠冕,摆驾上朝。那夜室正在上朝的必经之路上,天子仪仗,前行十二对开道,分持黄旗金鞭,銮驾居中,随之扈从,一大队人浩浩荡荡开往前殿,到重光门前,辰旦忽令停下,随即徒步下辇,令英公公道:“带路” 星子已听见门外大队人马的喧哗,只是不想理睬,他默默运功了半晌,盘算着咬牙走出去倒不十分艰难,但这身上的衣服难道还要求他们不成何况,这宫里除了龙袍,又哪里有寻常男子的衣衫莫不成还要穿着太监的衣服昨日堂堂正正走进来一位大丈夫,今天出去就成了一只阉竖,岂有此理就算身体仍完好无缺,心态与阉人又有何区别他在府尹牢中,明知会被革去功名,十年辛苦将付之东流,甚至会身陷囹圄,反倒毫不在意,此时却烦心不已,功名不过身外之物,而为人的尊严怎能随意放弃 夜室的门突然被重重地撞开,星子本能地转头,朝服冠冕的辰旦巍然立在门口,高大伟岸的身影投射进来,此时天色尚未大明,屋里灯烛已灭,星子只看见那冠冕下一串串珠玉摇动,朝服的金边闪着点点金光,却看不清皇帝的表情,但想来不会有什么好事。星子也懒得再思索应对之策,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rou,且先看他会如何吧 随行的太监急急点灯,灯光点亮的那一刹那,辰旦瞥到星子脸上闪过一抹不屑的表情,那表情意味着轻蔑,便如一根尖锐的长刺刺入辰旦眼中,辰旦微微眯了眯眼,目中寒意森然,一时几乎想令人将他拖起来再打四十杖,但他的视线随即扫到了星子的双股,那里是一片模糊的殷红,裤腿撕开沾着星星点点的皮rou,室内弥漫着nongnong的血腥气,辰旦忽似重回到二十年前的战场上,长刀砍中自己的大腿,翻卷起红白的血rou,触目惊心。 辰旦复对上星子的眼睛,那双蓝眸在晦暗不明的光线中闪亮,想起他昨夜一声不吭地挨打的倔强表情,怒气不由散去大半。辰旦微微蹙起眉头,看来英公公所言不虚,他这副样子,任他挣扎反抗只会更糟。星子既不开口,辰旦也不与他多言,径自命道:“大内侍卫何在绑住他的手足。”说罢踱进室内。英公公初时一愣,旋即明白他的意思,忙命人去拿绳索。 星子本痛得昏昏沉沉,忽听这个什么皇帝开口就要大内侍卫绑住手脚是想要做什么要打还是要杀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么眼见辰旦仅在自己三步开外,一跃起便可将他擒住,星子默运内力,正要猝然而起发难,忽见辰旦冕旒后的目光,目光中不见杀气,却似有一丝怜悯,星子有些恍惚,为什么这眼神如此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却一时想不起,但一定是与自己至为密切之人。 就这一愣神功夫,已冲进来四名侍卫,如狼似虎地分别按住星子手脚,室内顿显拥挤不堪,辰旦复退到门口。星子见大势已去,暗道,我命休矣想到即将与那些被皇帝杀死的无数冤鬼一样,还没来得及反抗就呜呼哀哉,星子狠狠地咬了下嘴唇,当断不断,刚才是中了什么邪了 这些大内侍卫都是万里挑一的高手,星子未受伤时,单打独斗大约能以一对二可有胜算,此时哪有力气以一敌四被牢牢按住动弹不得,便有太监上来手脚麻利地将星子四肢分开,用麻绳紧紧地绑在四条床腿上,形如一个大字。星子暗中咒骂不已。四名侍卫往后退开,又是两名太监过来,仍是继续昨日的动作。星子方才恍然,皇帝竟是要给自己上药但即是如此,一想到自己那种地方的伤痕将毫无遮拦地裸露在众人面前,星子便羞愤难当。皇帝连上药都如此霸道,仍只不过把人当成了猪狗一般,想打就打,想示宠就示宠。 忽然臀上如烈火烧着,又如整个人被扔进了沸腾的油锅里,星子的瞳孔骤然放大,猛地张大了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牙关往下一磕,正咬在舌尖上,一时满口鲜血。辰旦忽见星子口中流出血来,顿时变了脸色,差点一步冲过去,他曾亲眼见过人在绝境时咬舌自尽,难道 英公公忙上前扳开星子的嘴查看,片刻后回禀:“回圣上,不碍事,想是忍痛太急咬破了舌尖。”又对星子道:“公子,伤口须得用烈酒清洗,方能上药,你且忍忍吧”英公公察言观色,已知皇帝视眼前此人非同寻常,见星子生得俊美,如琢如磨,宛然好女,猜想皇上偶尔在宫中也与年少貌美的太监狎玩,八成是看上了这个新猎物。 辰旦令道:“将他嘴堵上。” 星子侧头吐出一口血水,断然拒绝:“不用。”辰旦似乎默认了他这次的无理,不再坚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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