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漫无目的的漂流(八) (第4/5页)
前没喝过的酒液里,一时笑出了声。也不知是开心,还是知道了自己的价值。没一会儿,那些人就走了,他们像蛇一样在人群中游移着,吐着狡黠的信子,寻觅着名利的气息。有时候,我感觉自己也成为了一条蛇,软踏踏地扭动着身体,吐着信子嗅着空气中的虚情假意与金碧辉煌的宴会上的金钱名利。才华不是这个名利场上的硬通货,名誉才是,地位才是。那是我那一天晚上悟明白的道理。”那天李想喝了很多酒,别人看来,他是一朝飞上青云,穷酸求生逆袭,试图用酒水的麻痹稀释掉自己骨子里的卑贱和酸臭。昨夜,他还是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编剧,今天,他就是一个鸿运当头的潜力新星。人们在意的,不是他的才华,而是他的头衔,他举起的那个奖杯,以及为他鼓掌的那些观众口袋里的钱。 “你知道吗?那天的我是那么地想喝醉。我想着,喝醉了,就不必再看到那些我分辨不清是真心还是虚伪的祝贺,就不必再去猜那觥筹交错的人心,我是个愚笨的人,猜不出来。可是,那天的酒却像兑了水一样,怎么喝也喝不醉。不仅如此,那个小姑娘的话一直压在我的心头,让我感到无可适从。其实我的剧本已经写完很久了,但是这么久的时间,我一直在应付各种人的祝贺,以至于完全没有写过一个字,所以我很怕,怕我的下一部作品不如之前这一部,怕我的成功只是昙花一现,怕我担不起人们的希望。于是那一夜,我彻夜未眠。” “很多人究其一生也达不到你的高度,可是你却有点儿受宠若惊,是这个意思吗?” “好吧,你也觉得我有点儿矫情了,是吧?其实,那天之后,我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不接电话,不打游戏,也不去网上看各种关于我的报道,我又像之前一样消失了。我想像之前一样,写出一部比之前还好的作品,让他们都看看,那远不是我的终点,而是我成为一介名家的起点。我当时兴冲冲地以为我可以做到,像之前一样闭关一段时间就好。可是,这一次我再也找不到当初那种行云流水的感觉了,每写一句台词,我就像经历了一场艰难的跋涉,笔尖颤抖着不听使唤,绞尽脑汁才能挤出几个蹩脚的字眼。而且我发现我没有了耐心,故事刚开篇,我就想飞跃到高潮,一句话也不想多写,那种感觉很奇怪,明明没有人催促我,可是我就是冷静不下来,我的心愈浮躁就愈发写不出我想要的东西。我就那样,删了又改,改了又删,写了一篇又一篇的废稿,熬了一个又一个大夜。一个月后,我终于缴械投降了,我不得不承认一个我不想承认的事实——我的灵感枯竭了。是的,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可能再也写不出像之前那一部剧一样精彩的作品了。虽然在我看来,之前的那一部作品总体而言不是我想象力和创造力的巅峰,还有很多能够完善的地方,可是几个月之后的我,却连像那样的作品都写不出来了。那一刻,我意识到了一个十分悲哀的事情:别人引以为傲的我的二十六岁,那个我以为是人生巅峰的开始的二十六岁,成为了我不可逾越的终点。此后的一生里,我都会活在它的阴影之下。”
李想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对生活绝望的。“有时候,我一直在想,如果我在获奖的那一刻就立即死去,那此后的人一定会为我的人生冠以英年早逝的形容,而他们也绝对想象不到,那个人会在之后的一生里拼命追赶那个二十六岁的自己。如果我的生命永远地停在二十六岁,我不会惋惜,只会庆幸解脱。” “是不是像你们这样的艺术家总是喜欢用死亡的仪式来升华自己人生的意义?像海子一样。” “不,你不会明白的,我也是慢慢才明白的,一个人一无所有的时候,他为了生存可以什么都不想,可是一个人的物质已经得到满足时,他会开始追求那虚无缥缈的精神追求。但是,一旦他发现自己追逐的东西自己可能穷极一生也无法到达时,生命也就失去了意义。而如果你觉得死亡只是艺术家一个赢得关注的噱头的话,那只能说明你一点儿也不了解他们。” “那之后呢?你就开始了流浪?” 李想指着另一片碎片,碎片上是一个山村的模样,图中李想正在一群孩子的中央面带微笑。 “一个月之后,我辞职了。大家对这个决定的看法有好有坏:有人说,我要拿着演出分到的钱和奖金出去游山玩水,享受生活了;也有人说,我是不想再待在苦逼的办公室里,要去上流社会当座上宾了;还有人说,我是怕被人举报抄袭,所以提前卷款跑路……说什么的都有,不过不重要了,我现在就想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静一静。于是我踏上了一个人的旅行。” “我去了好多地方,那些曾经想去的都去过了,我甚至去登了一次珠穆朗玛峰。我有那么一瞬间,想着要是不小心踩空掉下去,或者被突如其来的雪崩和暴风雪永远地埋在那座世界上最高的山峰之下。但是,我还没有站到山顶,还没有在距离天空最近的地方呼吸一口极寒的空气,所以我咬着牙,克服了很多困难,终于站到了珠穆朗玛峰的山顶。那一刻,我哭了,哭得想一个孩子,我似乎很久没有哭过了,也只有珠峰才能藏住我的眼泪,不让别人看见我的脆弱和委屈。我在珠峰上坐了很久,像是一尊作古的石像,我的眉毛被冻住了,我的眼睛也疲惫地几乎睁不开,可是站在世界的最高点,我明白了一件事情。每个人都想登上珠峰,因为它就在那里。但是,山下还有很多孩子,很多一无所有的孩子,他们甚至不知道还有珠峰的存在。他们生活在沟壑里,只会低着头生活,全然没有抬起头来看过头顶的星空和远处的雪山。而我,这样一个颓废的男人,虽说没有取得太大的成功,可是终究见过了很多风景,所以天天动不动就寻死觅活,动不动就想要寻找超越的意义。所以,我还要完成一件事情,我要让更多的孩子知道这个世界很大,知道山外还有山,知道远方有大海,大海中能看到小丑鱼和海豚。他们的世界,还很小,还需要一个人去引路,指引他们找到他们自己的道路,道路的这头是懵懂,道路的那头是远方。” “于是,我喘着粗气从珠穆朗峰下来之后,就直奔家乡的小学,当起了一名支教老师,这张图就是在我支教一年时拍的。” “这些孩子穿得破破烂烂的,像是西方工业时代之前的仆人家的小孩,脏兮兮的,不想是会好好学习的孩子。” “是,他们的确不像城市里的孩子一样穿得靓丽得体,他们中的很多人一年也买不起一套新衣服,身上的衣服大多是缝了又补,补了又缝,一连穿了很多年。他们看起来脏兮兮的,因为农村本来就没什么卫生意识,更没有卫生纸,所以他们常常拖着一条大鼻涕,不懂事的孩子甚至会直接揩在袖子上。他们来到学堂也只是因为年纪到了,不得不进入学堂,而学校还会提供一顿免费的午餐,又能教孩子读书认字,所以他们的父母都巴不得把孩子送到学校,这样自己可以更好地在家种地或者外出务工。学校是这些孩子的托管所,也是他们的伊甸园。”李想还记得第一次看到他们的心情,忐忑又兴奋,因为曾经他也是这样看着讲台上的老师的。 “你在那里待了多久?” “三年。” “我以为你会在那里待上一辈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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