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背叛 (第2/2页)
地向曹cao求情。 他今日穿了一件极单薄的外衫,虽是夏日时节,到底天气变化多端,烈风将他袖口吹得越鼓,越性衬得他佝偻的身躯瘦弱。 从认亲到今日,叔父并无多少机会在我身边躬自教诲,可当年祖祠前训诫,声声似箭,穿透我的心。我承诺的,我希冀的,好像一一都没有实现。 “潜入诏狱,纵火劫囚,作些小儿把戏,便以为滴水不漏能将孤瞒过去么?好不自作聪明!一手策划这场闹剧,竟是孤收的义女?真真教人觉着荒唐!给孤看清些!那受伤的不是旁人,是平日最疼爱你的兄长啊! “汝一女流,缘何会与那杨夙牵扯在一处?谁给你胆子行此背亲叛友之事?啊!?缨儿,孤向来知你为人,此刻不将事情原委悉数交代,更待何时?” 满怀伤感却流不出一滴泪,任凭曹cao暴怒着质问什么,我都犹若身处梦中,嘴巴紧闭,一声不吭。 “缨儿啊缨儿,你真令孤失望至极——” 我惊愕睁眼,泪眼仰望着曹cao。 这个人,曾对我满心期许。 可满腹委屈皆只能憋在心里,我怎能告诉他,你曹cao马上就要在赤壁大败,天下三分就在此关键一役?而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们曹家?我还因此跟前世最好的朋友决裂? 可我终究在表面上背叛曹家了,我终究丢尽了曹崔两家的脸。 “如何处置此女,还请司空示下。”良久过后,满宠上前作揖道。 “无须多言,即刻下狱,交由大理处置。” 此言既出,诸公子面面相觑,曹冲欲言又止,我仍旧跪着,面如死灰。 满宠犹豫了一会儿,再次作揖询道:“司空,可是按一般罪犯收监?然刑具加诸女子之身,回城多有损声名,不知司空……”
曹cao打断满宠的话,拂袖指着我,向众人说道:“此女狂悖,恃宠而骄,行此叛逆之事,早无惜闺中声名,她又何惧过街游行!” 一旁静观的曹植终于站不住,他与我同跪一处,挺身为我求情道: “请父亲三思!此案尚未查清原委,万不可过早定罪,且不说缨meimei如何承受得住那大理狱刑,女子戴锁披具过市,到底影响终身大事。不若先带回府中,细细审问也不迟!” 曹彪、曹冲等数位与我要好的公子也纷纷向曹cao求情,可曹cao更生气了。 “汝等兄弟见其有悔意乎!?” 曹植见我一声不吭,着急地拽拉起我的袖子:“阿缨!快说啊!你这么做到底图什么啊?” 是啊,辛苦了这数月,我到底图什么呢? 到头来,与挚友诀别,与父兄结怨,还置自身于险境。犯下的不敢承认,背负的不敢袒露。我迷迷糊糊,我心惊胆战,我含冤难诉,曹cao那一掌仍未将我掴醒,反教我质疑起当初选择如此做的正确性。 背叛的罪名,远远比纵火劫囚的罪名更让我窒息。 我精疲力尽,心乱如麻,一时间,再不能为己辩白一句。 于是俯身叩首,留下清泪一滴。 “崔缨自知罪无可恕,一切,全凭司空处置。” “阿缨!!你——”曹植在一旁气得说不出话。 曹冲焦急地大喊道:“阿姊!你若有什么委屈,尽管说来,有冲儿在,冲儿替你作主!” 他又转头拉着曹cao的衣袖说:“阿翁,依冲儿之见,此事定有隐情,阿姊平日为人,您是知道的啊!她是郭祭酒的学生,怎会背叛阿翁,与反贼同道呢?此刻阿姊定是被吓着了,所以说不出话的,请阿翁三思!” 听到郭嘉的名字,曹cao连连叹息,他大袖一扬,也不再顾及崔琰颜面,到底还是教侍卫将我双手戴上锁链。 “孤之义女犯法,自与庶民同罪,即刻遣送回城,下狱立案,任何人不得再求情。” 曹cao回身,负手凝望来路,但听竹林里狂风吹响。 他拾起石案上散落的棋子,又踱步行至血色园圃旁,看着人去空空的蓬庐,兀自叹息。众臣皆束手站立,不敢上前询问一句。 “今日之事,任何人不得外传,敢擅言者,斩立决。彼深谙江湖流窜之术,追之无益,即刻下令,命各郡守官不得缉捕。” “……”众臣怔住了好一会儿,才听懂曹cao之意。 “唯——” 正当诸将掉转马头回城时,竹林深处忽传来阵阵歌声,虽是山野讴唱,并无管弦为奏,仍有悲慨之音可闻诸耳,浮沉世事多年的哀情更溢于其间。 君马黄,臣马苍,二马同逐臣马良。 易之有騩蔡有赭,美人归以南,驾车驰马。 美人伤我心! 佳人归以北,驾车驰马。 佳人安终极! 看着卫兵迅速出动,寻声而去,我心下一紧。 不一会儿,见卫兵们就拘着一名樵夫回来,我这才松了口气。 曹cao负手站定,只眯着眼问他: “何人教汝唱此曲辞?” 樵夫惶恐不已,连连叩首,说他本是宕山樵民,先前打柴时途经此地,乃蓬庐树下一锻铁匠教他唱此辞。诸将愕然,张辽更是俯首按剑。曹cao听罢,并无多言,挥袖逐了樵夫。 日近薄暮,车马辚辚,竹叶随风萧萧之声亦不绝于耳,山林间寂寥一片,我转身回望,腕间镣铐亦发出锵鸣。恍若故人从未走远,恍若竹林深处,仍有人慷慨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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