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小新亲 (第2/2页)
“杀财!教你这么久了,唱都唱不明白!” 喜财缩着脑袋不敢吭气。司掌柜冲里间唤一声: “二囡,来” 素音口答着“来啦!”,掀开门帘进到前台铺面。 小儿子讪讪,想溜又怕被爹打,站在原地身子扭成一股绳,素音指指后院,他一溜烟蹿了出去。 “站住!听你jiejie咋唱!” 司掌柜待要去拿他,这厢素音已经脆生生地报起来: “仄白布一个六毛半;宽白布一个六毛七;长宽白布一个七毛五;长宽土布一个七毛半;洋布长二丈五尺价五十七元。” 司掌柜听姑娘报得清清楚楚,可见她脑筋清爽,心头有算计,不禁又叹一声: “爱读书,会算帐,可惜是个姑娘!” 家中铺面上的营生指望不上儿子,亏得这个姑娘上手帮衬。 司家与江家是世交,素音三岁两家就结了亲家。那会儿,村子里娃娃读书的不多,干爷爷坚持让司家几个表兄妹一起去晋宁二等小学读书,其他几个人都读不进去,只有她读到了小学毕业,还得了甲等,可惜爹妈说女孩儿不用有大学问不让她继续上昆明读了,后来江家帮衬着司家搬到镇上龙头街置铺开店卖布。 二囡,打小就与众不同。 十二三岁会织布的不多,手上功夫像她一样老练的少见,只要在边上看她织布就见真章:只见小丫头手脚并用,动作轻巧,不慌不忙,节奏适中。再看织出来的布:压实得当,经纬分明,密度均匀。往铺子案头上一摆,一眼望去就比别人家平整挺括,没有线头、断线和小疙瘩。买家都夸“牢”“经穿”“耐磨”。 二囡不但会织布,还跟铺子里的师傅学裁剪缝制,从会自己裁衣服开始,就不肯听mama的话了 “手头放着点!还在长个子,过了年就穿不下啦!”“卡腰缩袖,显山露水不像样子!”
二囡偏要比着自己身材剪裁,腋下减两分,袖筒收窄,收腰,衣摆做成弧形,别人的大襟衣长到膝盖下,她的收在膝盖上面一寸,显得身材颀长,肩圆腰细。不能用花布缝制,就在绣花、盘扣上“玩名堂”,花朵儿描绣得鲜活,纽扣儿绞盘得精巧。 二囡虽不是十分美貌,但人前人后收拾得干净整齐,辫子扎得紧,腰板挺得直,走路行得稳,在人群里面显眼,举止装扮被街子上那些姑娘媳妇们留心效仿。 用江家老爷的话说: “‘三岁看到老’,司家几兄弟的这些女娃里头,我就瞧着那个‘二囡’,读书有模有样,讲话有板有眼,眼睛不乱瞄,自有一股傲气,今后是个持家掌业的,配我家老二,真正是拴马桩!” 一日,素音在院子里摘凤仙花,突然自花草旁边钻出一条青蛇,吓得她大叫道: “有蛇!有蛇!”。 小弟喜财冲过来看,回身找了一根棍子把青蛇挑起来,猛地甩到地上。 青蛇被砸晕了,一时动弹不得,小弟抬脚就跺!素音忙拦下: “可怜的小东西,你莫踩它!” 两个人头挨头看这条二指粗的蛇,只见它背脊翠绿,腹部青白,两只眼框金黄色,煞是好看! 青蛇回过神来,扭动身子要逃。小弟不让它走,拿棍子去戳,青蛇疼得卷做一团。素音不愿看青蛇遭罪,说不如把青蛇养起来,喜财忙说: “好好好!你看着它!我去找一个蔑萝!” 喜财走后,素音小心翼翼地用棍子挑起青蛇,来到院墙角把它放下,看着它从阴沟洞爬了出去。 素音自小就知道自己是与江家哥哥定了亲的,从十四岁起,家里就开始给自己准备嫁妆,别的都备齐了,只有嫁衣头帕绣鞋这些素音看不上外面买的,要自己裁剪缝制再描样绣花。母亲让绣牡丹,说牡丹贵气,她偏要绣山茶;别人的山茶配绿叶,她配的是海水浪花,取个名字叫“山茶映海”。mama笑话她配的花样上不得台面,爹爹却说: “要得!我滇池子民靠水吃水,有海水才有财源富贵!” 按规矩要给双方父母长辈做四季穿的鞋子,还要给新郎父母各做一身衣衫,江家说父母已经过世就免了。素音不甘心自己的手艺不得施展,还是让mama要来了江伯方夫妇的尺寸,另外给新郎做一件外褂。到了做鈕袢的时候,心里老在想如何用个巧,起个画龙点睛的效果,左搭右配都不称心,成日里琢磨,到了夜里,青蛇的样子忽然就入了梦,素音一下子就醒了,等不及天亮,跳下床捻亮油灯,把刚才梦里青蛇盘踞的样子描了下来。 好不容易等到天光亮,素音起身配了碧绿、金铜两色丝线开始编,编成两股起手盘,做出小小的十二对鈕袢,只见两条小小的蛇形盘扣,中间点缀两点猩红,配在黑色缎面大褂上,分外醒目别致。 年底,江家迎娶司家姑娘,十八岁的司素音坐上花轿,被抬进了江家大院。 来迎亲、拜堂的却不是江仲平,而是江家的一个侄儿来代替。江伯方说老二在城里有“救国救民的大事”赶不回来,又不能错过定好的日子,只好先拜堂行礼。司家人敢怒不敢言,别别扭扭地受过礼喝过茶,就这么委委屈屈地把姑娘嫁了。 回门那天,江家派人挑着四担回门礼到司家,外人走后,母亲拉着素音的手流了一夜的眼泪。 江家那深宅大院,大门一关,谁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司素音嫁过来后,一面都没有见过江家哥哥,素音只知道这门亲事是命中注定,无论好坏都理所当然得接受,女人的命运不就是如此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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