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第2/2页)
楼房去?我看小慧女婿虽然个子矬一点儿,人要比杨红升灵光很多”。存生翻了一眼猫吖,捏了一嘬大麻子塞进嘴巴里说:“唉!你还不是今儿个在城里吃了一趟席,看人家女子出嫁的风光,你眼馋的不行了。人和人比不成,驴比骡子驼不成,快把心收回来想着明儿个菜咋卖完,把钱揣兜里比你胡思乱想强的多”。 正值秋冬交替之际,一场雨雪纷纷,淅淅沥沥连续下了好多天,空中大片飞雪洋洋洒洒,沉沉落到院子里即刻化为一滩水。王家奶**上戴着一顶草帽,拄着她的龙头拐杖,一手扶着墙,小心翼翼的从院子里走进来。近一两年来她感觉腿脚不灵便了,为了防止走路不慎摔跤,她时常拿搅料棒当作拐棍。有一次,翠霞进城回来,帮她买了一个龙头拐杖,枣红色的躯干,扶手处刻着一个龙头,口衔龙珠栩栩如生。王家奶奶先前一直舍不得用,存放门背后靠墙立着,闲暇时拿出来把弄一番。存生两口子去赶集,燕燕三个去学校,她总是一个人在家里,习惯了一个人自言自语,有时候走到鸡舍旁,或是猪圈狗窝边上,总要唠叨骂几句,多是嫌猪狗不讲卫生胡乱拉屎。她坐在炕头上一边翻转打量着拐棍一边不断地夸赞翠霞:“这个女子算是个有良心的,不是那白眼狼,还知道给我买个拐棍,比她两个老子都出息。我翠霞有工作,将来说个好对象一出嫁,顺利再混活几年把媳妇一娶,存柱两口子就轻省了。老人活了个娃娃势,一个个都安顿下任务也就完成了,自己也就成了老垃圾了。唉!我存生一天劳苦的,啥时候才把三个拉大成人呢?看我这把老骨头能等住我彦龙娶媳妇吗?唉!人眼前头路一抹黑,今儿个吃了,不知道还有没有明儿个,呜——日头又爬上山墙了,一天天不觉得又完了……”,她望着阳光照上山墙,经常这样自顾自的说话打发时间。经过存柱媳妇和燕燕几个劝说,王家奶奶终于用起了自己的龙头拐杖,燕燕打趣奶奶说,她拄拐杖的样子看起来像电视剧里的老太君,有一段时间,他们三个不喊奶奶,嬉皮笑脸张口阴阳怪气的喊“王老太君”,王家奶奶便扶着墙抡起拐杖笑着骂道:“满嘴的跑火车,没个正经八百的话,看我闲了再熟你们的皮”。燕燕三个当然不会在意,因为王家奶奶总是这样说,像夏天只是干响雷不下雨的天气。前几年还能拿着苕帚满院子追打他们,追不上时顺手抡起手里的苕帚就扔过去,现在只能指着他们,嘴里不停地嘀咕责骂,燕燕三个更是不把奶奶的话放在心里。农民最清闲自在的时候就是秋后,天气渐渐地冷起来,不用忙活庄稼地里。这个时候牛也放松了下来,到了养膘屯rou的季节,虽然没有了青草,存生加大了晨间的饲料,从平常的一盆增量到一盆半,槽里草料还没有搅拌均匀,两个牛已经按耐不住,趁着存生不注意,迅速伸长舌头卷进一些草料嚼起来。随着土地增多,家里储蓄的粮草也渐渐多了起来。猫吖和存生把牛圈旁边的窑洞也挖开箍好了,安装上大门和窗户,把偏窑里的麦子囤挪移了过来,专门作为储存粮食的窑洞。尽管门窗从表面看封闭严实,也不能阻挡老鼠打洞进去,猫吖隔一段时间就要仔细检查一番,填埋老鼠洞,打扫地上被老鼠糟蹋的粮食。塬上现在的老鼠比以前的土鼠个头更大了,传闻是从城里流窜上来的“嚓老鼠”,这种老鼠不但身子强壮个头大,尾巴又粗又长,经常把麦子袋撕咬开一个大洞偷吃。尤其是秋季的玉米和杂粮都收回来,老鼠也跟着在家里做窝生仔。集市上卖老鼠药的人似乎也跟着多了起来,家家户户药老鼠,被毒死的老鼠到处乱扔,这几年塬上的猫也跑的少了,好多人家里看的猫因为吃了毒死的老鼠也被连累。自从那只白猫死后,王家奶奶一直打听着谁家有猫下崽,想抱一个回来养,苦于猫成了稀缺物,一直没有合适的。存生安慰王家奶奶说: “现在家家户户放的老鼠药,毒死的老鼠又不埋,到处乱扔乱倒,猫又不是个家里能拴得住的。你看咱们湾里以前家家有猫,现在谁家还能看住。养的时间长了,冷不丁的一死,人心里还不好受,咱们也买些药放上,等庄户里猫渐渐多了,再打听着拉个回来养。我听人都传这一茬老鼠也就像那瘟疫一样,说不定哪一天就自然而然从塬上消失了呢”。 有段时间燕燕每天下午放学在家吃完饭,做完作业。天快黑了就背着书包去存柱家给翠霞作伴儿,第二天跟着翠霞一起去学校。有一天晚上快熄灯睡觉时,存柱大声喊翠霞,赶紧出来帮他打老鼠,她和翠霞来不及穿好鞋就往粮食窑跑,每人手里拿一根木棍守在门口,等着存柱在粮食袋子间找寻钻进袋子缝隙间的老鼠,存柱一边敲打袋子一边嘀咕: “你看我刚上大门走到粮食窑门口,一直老鼠哧溜从脚底下窜过去,眼睁睁看着从那么小的门缝里溜了进去,我看着大小比刚出生的猫娃还大,这老鼠有缩骨术,指头都塞不进去的门缝,一溜烟就钻进去了。明儿个不行还要去集上买点老鼠药呢,不然把玉米胡摊的脏兮兮的人咋吃呢?这两年老鼠把人糟蹋的放不下。哎哎哎——你还会躲!我戳死你!哎——快,翠霞,顺墙跑出来了!”存柱一边趴在地上拿棍子在袋子间拨弄,一边喊翠霞。翠霞蹲着身子在门槛边,手里紧紧的握着棍准备打老鼠。燕燕蹲在旁边,赶紧把鞋勾好,担心自己没有穿袜子,万一老鼠跳到脚面上怎么办。只听翠霞连续“哇哇”的喊叫,棍子在门槛两头迅速的来回摆动,敲打着门“哐哐”作响。存柱起身哀叹了一声说:
“你能打个啥老鼠,眼睛挤得实实的,手里只是个乱抡。害怕啥呢?老鼠又不是啥东西,把你吓成那个样子。行了,黑灯瞎火的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睡觉去,明儿个买些老鼠药”。 燕燕从刚才紧张的气氛中回过神来,腿还在不由自主的哆嗦,她感觉有点冷,可手心握着棍子处有点光滑,又明明是出汗了。看她平时像个男孩子一样咋咋唬唬,其实最害怕老鼠了,不是老鼠本身有多害怕,而是每次打老鼠的气氛都被渲染的异常紧张,不由自己跟着绷紧每一根神经。她的脑海里又想起那天中午放学回家看到的情景。猫吖和存生刚刚在炭窑的墙缝里端了一窝老鼠崽,连同两个大老鼠也被打死了,最大的老鼠平躺着约莫有二十来厘米长,尾巴像个筷子一样粗。齐刷刷地躺在院子中间的水滩里,雨水把皮毛打湿粘在身体上,露出灰溜溜地身躯。九个小鼠崽像是刚生出来,蜷缩着红通通的身体,看着有鸡蛋大小,眼睛都没有睁开。燕燕三个淋着毛毛细雨站在院子里看的出神,彦龙还准备拿个铁锨翻弄,猫吖喊着存生赶紧弄出去埋掉:“等学生娃走了咱们消停砌墙,你赶紧先把那些铲出去埋了,看着人心里渗的慌,尤其让雨一冲洗,那些老鼠仔儿身子红不溜秋的,我想起来就恶心,只想从嗓子眼里往出呕,今天的饭都不想吃了,三个娃还定定守到旁边,燕燕!你们三个赶紧进去嘛!又不是没有见过死老鼠。” 存生放下手里的土块拿着铁锹边铲边说: “哎呀呀!这一铁锨头还装不下,老鼠按月份下儿子,我看这一堆堆差不多有十来个”,燕燕三个站在门槛上看着存生铲老鼠,一个个唏嘘不已,小燕啧啧的咬着嘴唇,皱着眉头,直呼太恶心。猫吖在厨房里切洋芋丝,脑海里不断的浮现出刚才搬开墙壁那些老鼠崽的样子,不由得肚皮紧收“嗷嗷”干呕。吃饭的时候,猫吖看着燕燕三个每人一大碗洋芋菜,狼吞虎咽一口馍馍一口菜的吃着,她只是一个劲的喝着存生杯子里的热茶,试图让茶水顺着嗓子慢慢流淌进肠胃里,压制住胃里翻江倒海的不适。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