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 (第2/2页)
/br> 但对于作为一棵树的张大根来说,他当然没办法体会到同学们的种种行为中所蕴含的这些意味。 他只是简单地认为,既然对方觉得他是一个好人,想必,就只是认为,他是一个愿意遵守学校的规章制度,并且对其他人没有抱有野兽般的攻击意向的人而已。 “那你愿意和我这种人做朋友么?”张大根继续说。 “朋友么...”被问到的同学依然愣了一下,旋即感到一阵窒息,内心一边想着要不随便找个借口离开这个神经病算了,一边又惆怅得不知所措。 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么一个令人尴尬的问题。 相当的尴尬。 恨不能立刻扒个地洞,把自己埋起来。 怎么会有人这样直接地问别人,愿不愿意做自己的朋友? 朋友这种关系,不是很随便就能确立的么? 说白了,不就是相互之间认识,就算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只是在路上偶遇到了,相互点了点头,也就默认了彼此之间就算得上是朋友了么? “当然愿意,朋友嘛...”同学缓和了好半天这才勉强地笑着,说,“当然是越多越好,不是有一句话是这么说么,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 “为什么要靠朋友和靠父母,”张大根一本正经地问,“难道只靠自己就不行么?” “怎么可能只靠自己。”同学愣了一下,语气也跟着渐渐不耐烦起来了,“法律规定啊,未满十八岁,父母都是需要监督和照看自己的孩子啊,因为制定法律那帮人都一致认为,未到十八岁的孩子不能算是成年人啦,都还只是孩子啦,没有独立生存的能力。”
张大根定定地看着说这话时一脸理所当然的这位同学,陷入了沉思,支离破碎的记忆在他的脑海里刹不住地开始翻涌,一瞬间他就想起了许多,那场发生在山坡下的大火,那一些失去了四肢,被迫在街头流浪,四处乞讨的小孩。 还有... 和先前的那个他,一起来到这座城市的二哥和大哥,以及废料场里的那一些为了规避法律,所以就没有登记到员工册子里,与他们年纪相仿的工人们。 他们都一样,与眼前的这个怡然自得的家伙完全不同。 他们当然是违背了法律,因为法律是不允许他们这样的人存在于这个城市。 为了能让自己,还有自己的家人可以在这座城市里生活下去,他们才不得不冒着被驱逐的风险,做这么一些不伤天害理,却是违背法律的事。 与眼前的这些生来还算得上是优渥的同龄人不同,他们那些人,都是游离在社会边缘的人。 如果说社会是一台庞大且不知疲倦的机器,那么,他们就连支撑这台机器的其中一颗标有编号的螺丝都算不上,充其量,也就是一些无需在意,随手就能更替的边角料罢了。 如此渺小,如此平凡,默默无闻,仅仅只是为了在这座城市里生存下去,就已经拼尽了全力。 但是,张大根没想和这位同学就这一点谈论太多。 一来可能是觉得难以与他达成共情,二来则是没什么意义。 他其实并不想和这位同学做什么朋友,他之所以会问同学愿不愿意和他做朋友,就是想知道同学的态度,以此来判断他的这一套为人处世的方法是否正确。 能否适用于眼前的这个人类社会。 显然,结果并不怎样。 因为在回答完最后一个问题以后,那个同学就像是逃跑一样地离开课室了。 在他刚刚离开了门口,上课的铃声也恰好响起了,抱着讲义的老师走进了课室的前门,急匆匆的同学飞也似地越过了课室的后门,被风掀起的窗帘扬起了又落下。 窗外的走廊上,阳光破碎,阴影斑驳。 掠过窗帘的微风顺着廊道一路通畅,最后遁入长空,扬长而去。 世界,毫无保留地暴露在湛蓝色的天空底下,万物都浸泡盛大的白光当中,蛰伏,生长。 光阴之外还是光阴,微风之外还是微风。 世界一如既往,一片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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