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天灾人祸〔4〕 (第2/2页)

角一个位置坐下。因为刚刚过了早点时间，店里空荡荡，不见一个客人。

    大哥说：“折腾一宿了，吃点啥？”

    我肚子轱辘一声，便说：“啥都行，我饿了。”

    时至今日，我已经记不全大哥点的什么菜。在我印象中，好像要了一盘拌干豆腐，还有一盘酱牛rou，似乎还点了一盘爆炒孜然鱿鱼，但肯定上了一瓶“小金斗”牌老白干。

    我清楚记得，大哥拿起酒瓶，仔细看了两眼。

    我说：“看啥？是真酒。”

    他看我一眼，没吱声，启开瓶盖，先给我倒满一杯，再给自己满上一杯，然后，看都没看我一眼，只见他端起酒杯，仰起脖子，猛干一大口，杯里的酒立刻下去了多半。

    大哥并不善饮，平时滴酒不沾。

    我忙说：“你悠着点喝。”

    大哥叹道：“我心里苦啊。”

    他深深地看着我，双眼泛出泪花，

    我伤感起来，轻声道：“大哥。”

    大哥说：“哎！不知道你二哥是死是活。”

    话间，两滴硕大的泪珠从眼窝滚出，挂在眼袋上。

    这么多年以来，我第一次看见大哥流眼泪。人们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确实如此。就是我爹出殡的那天，我自始至终都没看见大哥流下一滴眼泪。没想到在今天，当他的手足兄弟遁迹于无形之中，他再也抑制不住内心巨大的伤痛，终于流下了悲伤或担忧的泪水。

    我双眼骤然一热，但控制住了自己，没让眼泪夺眶而出。

    一杯酒下肚后，大哥还没缓过劲儿，我便安慰起他。

    先说：“大哥不必多想，二哥一定好好活着呢！”

    见大哥没吱声，又说：“你放心吧，他们肯定没抓到他。”

    大哥轻叹一声，擦一把眼睛，轻轻摇几下头。

    我再补充说：“要是他们抓到了二哥，绝不会半夜三更的闯到咱家。”

    大哥这才说：“我的傻弟弟，这个道理大哥还是懂得。我是心里难过呀，恐怕从此以后你二哥就要浪迹天涯、四海为家，也许就此一别，我们兄弟俩再也见不到他的面啦！”

    我说：“会见到的，一定会见到的。”

    大哥却摇摇头，端起酒杯，把剩下的半杯酒干尽。

    我站起身，一边倒酒一边说：“二哥聪明，他会逃过这一劫。”

    大哥说：“他往哪里逃哇？”

    我说：“往最自由的地方逃呗。”

    大哥说：“这世界上就没有最自由的地方。”

    我说：“那就奔好人多的地方跑。”

    大哥厉声道：“地球上就没有好人多的地方！”

    我一怔，和大哥生活几十年，从未见过他这么说过话。

    只听他说：“我的傻弟弟，你知道不知道？这世界上最残酷的动物不是猛兽，而是一个个人。人最可怕，一旦疯狂起来，不仅要消灭你的rou体，而且还要毁灭你的灵魂！”

    但我犯起傻来，马上反驳说：“大哥说的不对，即使消灭了rou体也消灭不了灵魂，因为人的灵魂会永生的，就像我们怀念我爹一样，我爹的灵魂会永远保存在我们的心中。”

    大哥一听，立马探过身，一把攥住我的手，情绪激动地说：“我的傻弟弟，要是那看得见、摸得着的rou体都已经没有了，我们还要那个看不见、摸不着的灵魂有何用处？！”

    他说完，泪花再次涌现在眼中。

    我有些哽咽，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其实每个人生下来，天然所处的地位就不同，自然决定他将来在社会和家庭中所扮演的角色责任。从我生下来那天起，注定了大哥就是我大哥，我再蹦达、再叫唤、再嘚瑟也没有吊毛用，永远隶属于他羽翼之下的弟弟，就跟我娘永远是我的亲娘一样。我想，一向心硬如铁的大哥如此伤悲欲绝，上了年岁的我娘会咋样？二哥可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rou啊！

    于是，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非常冲动地说：“大哥，我们可以不要rou体，也可以不要那看不见的灵魂，可是我们还都活着嘛，总不能不要自己的老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