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冰消融是春水_第四章 前任之谜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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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前任之谜 (第3/4页)

分配到市里不少,咱砖瓦工业是工艺最落后的行业,总捞不到一个名额;生产科就那么一个中专毕业的技术员,专业不对口,只能搞搞机械描图和设备捡修;工人中间也发现个把人才,可政治问题纠缠不清,发现得了也发挥不出来。”

    “没有专门知识,不懂科学技术,要搞好生产不容易,要搞现代化就更困难。老厂长,我看,如何发现人才和尊重人才,这是个关键问题、紧迫问题,你说是吗?”

    “是啊,是啊,你完全说的对。这是个必须重视的关键问题和紧迫问题!”

    发现人才和培养人才,作为一位专管生产经营的企业家,王勤和何尝不重视?五十年代末,原在省建工学院当讲师的一个右派分子曾经下放来厂改造,拖着病弱的身体钻窑洞干苦活。他知晓知识分子的价值,曾建议借到厂部生产科使用,却遭到领导班子异口同声的严厉批驳而作罢。他不死心,独自悄悄地登门拜访促膝谈心。讲师被他的诚意所感动,凭着渊博的专业知识,只是谨慎地给他出了个小小的主意,便一下子改掉粘土砖外燃烧的旧工艺,采用先进的“热卡配料法”,利用电厂废煤渣生产内燃砖,取得优质高产低煤耗的重大成果。可惜,那年头,在用人的问题上,阶级路绒和政治思想是一条不可逾越的铁定法则,让右派分子发挥作用,谁有这个胆量和权力?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那位高校讲师在窑洞里拖垮身子,调离了厂。文化大革命前夕,他曾看中一个念过高中的青年制瓦工,力排众议,把他调来生产科做产品质量捡验员。经过技术培训,小伙子聪明才智大发挥,一手创建化验室,一面搞质捡一面搞科研,后来,还为新产品开机试产立下过汗马功劳。然而,这个青年人生性耿直,当过造反派和反潮流战士,不合时宜地攻击和冒犯过一些领导干部,就成了政治运动的靶子,先后两次被书记汤炳权下令逐出化验室,又让他白费了心血。在这举国崇尚“政活挂帅”和“阶级斗争”的年代里,在这轻视文化、妒贤嫉能的社会环境中,要提拔或培养出人才,有多难呀!王勤和本想将自己几经碰壁的经历说给曾有为听,但一想到尖锐复杂的政治斗争,他习惯性地犹豫起来,以至于把就要出口的话语咽回肚里去了。

    此时,曾有为又把对话转到另一个新的话题上去。

    “老厂长,你再谈谈咱们厂领导班子的情况吧。”

    “领导班子?……唔,领导班子的情况嘛,叫我怎么说呢?……我只能这样说吧。咱们厂党委这个领导班子嘛,不错!政治水平高,办事有魄力,步调一致,团结紧密,效率很高……”

    “这么说,厂里各方面的工作应该搞得很出色喽!”

    “是喽,是喽。不过,……谁也做不到十全十美,缺点总还是存在的。可是,……总是优点多缺点少,优点是主要的,缺点是次要的嘛……”

    “然而,根据局里掌握的情况,根据你刚才的介绍,厂里的生产管理糟糕到这个局面,总不能说领导班子有魄力、效率高吧?”

    “当然,当然,你说得有理!不过,……话说得过分些。唔,……事情本来就……难说嘛!”

    不知为什么,当曾有为一提起领导班子的问题,就象触痛了老厂长身上一根特别敏感的神经,本来滔滔不绝的嘴巴,突然让什么东西绊住了似的,说话变得吞吞吐吐起来,接着,竟缄口不言了。

    沉默。尴尬的沉默。

    对王勤和那表情和态度的突变,曾有为大感惊异,但又不解其中缘故。他不由得心急起来,脱口道:“光谈生产、谈企业管理,不谈领导班子的问题,可得不出工作要领呀!老厂长,难道你有什么顾虑吗?”

    “不,不,没什么顾虑。……只不过事关政治的问题,我难说,……我说不清楚!”王勤和的表情很不自然。他站起来,给客人重泡一杯浓茶。他似乎觉得身上燥热起来,踱到窗前去,打开小客厅里唯一的那扇窗门,深深地吸了口清冷空气,然后,关回窗门坐回椅子上。

    是的,曾有为没有猜错。一提起砖瓦厂领导班子的问题,王勤和就顾虑重重,似有难言之隐。他在这家厂待了二十几年,虽然一直身兼书记和厂长两职,在企业管理和生产指挥上执牛耳掌乾坤,无愧于栋梁之材德高望重;但在接二连三风起云涌的政治运动中,却又常常运筹失策遭人算计,步履沉重屡陷困境。在政治思想上,他并非那种稀里糊涂的平庸之辈,平时也注重马列主义和******思想的理论学习,但他是个崇尚实用主义的领导干部,理论学习都以解决本职工作的实际问题为目的,从无借此装璜门面、自我标榜、趋炎附势、争权夺利之图;于是,他在领导群众艰苦奋斗和指挥生产管理企业的职务上总是才干突出成绩卓著,而面对以阶级斗争为纲,以批人整人为内容,以喊口号、比空谈、赛高调为能事的各种政治运动中,则总显得优柔寡断反应迟钝,同领导班子中那些后起之秀比起来,却是小巫见大巫力不从心。因乎于此,他这个全厂唯一具备老干部资历的泰斗人物,竟常常被领导班子里那些资历浅薄者置于受孤独、受冷落、受打击、受委屈的地位,尤其在十年文化大革命中,成为政治上摔跟头最多、最重、最惨的人。变幻无穷的政治风云,纷至沓来的挫折伤害,搞得他晕头转向无所适从,以至于从内心对与之长期共事的这个领导班子产生一股迷惘的压抑感,个中奥妙,让他谈也谈不清楚。这就是他此时此刻突然变得结巴和缄口的原因。不过,面对曾有为的恳切询问,他又不愿意让自己未来的接班人失望,只得搜肠括肚细斟慢酌起来。

    终于,王勤和小心谨慎地作了个回答:“我虽然当过多年厂长,其实政治上水平不高,对厂里领导班子的问题,也说不清个子丑寅卯。我只觉得,这个领导班子主要的问题是管政治的人多,管生产管生活的人少;研究运动的人多,研究业务技术的人少……。对,这是个问题!”

    “不错,这是个大问题!”曾有为对此大表赞同:“三中全会已经作出把全党工作的中心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的战略决策,工厂企业的中心任务就是搞生产,咱们的领导班子如果还热衷于空谈政治摆布运动,对生产经营业务熟视无睹,这不是与党中央决策背道而驰吗?”

    曾有为的分析一箭中的,王勤和觉得这位年轻人的确不简单,立场鲜明,说话坦率,有才干,不含糊。他深感欣慰,不由得击节赞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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