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帝王心 (第3/3页)
,左手用杯盖徐徐敲打着茶盏边沿,发出的“磕磕”脆响宛如针砭,一针一针扎在奕衡心上:“朕终于听你亲口说出这句话了。”
奕衡绷得头皮发麻,身子却忍不住隐隐打颤。姜渊一直看着他,淡淡笑着:“你现在害怕么?” 奕衡的背脊直冒冷汗。他努力平复着心绪,道:“儿臣害怕。” 姜渊缓缓揭开杯盖,目光仍然未从奕衡身上离开:“让朕猜猜你在害怕什么。朕想你不是怕死,而是怕功亏一篑。你怕朕默许你和你大哥窝里斗,然后让你的七弟坐收渔利。对么?” 奕衡猛然抬眸,迎上姜渊不再锐利的目光,只觉浑身像被抽空一般思绪全无:“儿臣……” “陈德新,”姜渊瞥了一眼见底的茶盏,“说了这么久的话,朕渴了,给朕添一杯茶来。” “奴才遵旨。”陈德新端起茶盏徐徐退下了。 姜渊的脸这才徐徐恢复了平和,他示意奕衡起身,道:“地上凉,起来坐着和朕说话。” “儿臣遵旨,”奕衡依言起身落座,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又将头恭谨地低下。 姜渊隐隐叹了口气:“朕这次召你来,不是兴师问罪,而是有话嘱托。” 奕衡微微抬起了头,神色愈发恭谨:“父皇请讲。” 姜渊的声音又如往常一般波澜不兴:“刚刚朕让你猜自己会走哪一步,你知道朕在暗指什么吗?” 奕衡迎上姜渊的目光,神色谦卑:“回父皇的话,儿臣不知。” 姜渊的的脸上显露了难得一见的和蔼之情:“其是,那两种可能暗指了你和你大哥。而朕下的那一步,是你。” 奕衡的眼里乍然泛起莹光。姜渊看着他幽幽一笑,道:“你和你大哥都有旷世奇才,只是相较之下,你更有过人胆识和宽宏度量。朕为了天下苍生,不得不借你之手杀了他。如若留他性命在世,难保大宁江山不会祸起萧墙。” 奕衡心底油然起敬,眼中不可置信的神情渐渐变深:“原来父皇竟一早就认定了儿臣。” “其是无论一早认定谁,朕知道你们的母后都会埋怨朕。”姜渊的声音带着秋雨无限的哀戚飘来,奕衡微一皱眉,心底竟有异样的疼痛。他刚想出言安慰,姜渊却自言自语般继续说着:“不过朕既然选择了你,就不得不对你大哥心狠。是朕让陈德新支开建章宫守卫,你的幕僚才能如此轻易地盗取玉玺;也是朕一再容忍史氏和你大哥的私情至今,只为让他们成为你登上皇位的棋子。” “父皇!”奕衡屏气凝神,愕然地望着姜渊苍老遒劲的脸,猛然涌动的泪意让他差点忘了呼吸。 姜渊哑然失笑:“朕这么做是为了天下苍生,只愿惠儿莫要辜负朕的一番苦心。大宁初定,万不可再重蹈余朝覆辙,让生灵涂炭了。” 奕衡随着姜渊的目光望向皇禁城雨中的夜色,点点烛火散落在宫阙四角,宛如天上星河自九天落下,莹莹点点,闪烁着明灭不定的希冀。他的语气炽烈而笃定,驱散了静夜逼仄的寒意:“儿臣日后定不负天下苍生!不负父皇的苦心栽培!” 姜渊转过头来望着他,释然一笑:“很好。朕已和钦天监商议,八月初一黄道吉日,朕传位于你。” 奕衡心湖再次泛起涟漪:“父皇,儿臣初为太子,怎可继承大统?” 姜渊轻啜一口芬芳馥郁的龙井,淡淡道:“如何不可,朕也该享享太上皇清福了,带着后宫妃嫔搬入皇禁城北侧的太极宫,你也无需日日过来请安,安心处理朝政吧。” “可是……” 姜渊挥手打断了奕衡的话:“没什么可是的,朕意已决,你不必再多言了。” “儿臣……”奕衡俯身叩拜,“儿臣谢父皇隆恩!” “赶紧起来吧,地上凉,”姜渊示意陈德新将奕衡扶起,神色微微肃穆,“朕还有一事要交待给你。颖贵妃就居留原宫,看在她能帮朕将你扶上皇位的份上,朕便不追究她后宫干政之责了。晋皇贵妃,保留封号以作封赏。至于冷宫中的安庶人,赐死即可。” 奕衡一一恭谨应了。姜渊复又朝献陵一望,万分感慨:“朕与慕鸿的骨血只剩你和你七弟了。若来日他从献陵回来,还请你务必善待于他,让他享受亲王爵位。” 奕衡漆黑的眸里浮光涌动,呼出的浊气扑得烛台火苗四下撺掇:“儿臣明白七弟在父皇心底的地位,请父皇放心,儿臣定会保七弟一世无虞。” 秋风拂面,胡须随着姜渊嘴角不自然的抽动隐隐发颤:“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朕信你不会辜负朕的一番苦心。”他随即朝奕衡摆了摆手:“时候不早了,你跪安吧。” 奕衡谦卑地起身告辞。张承撑着桐油木柄的描金麒麟油纸伞候在章台下,见奕衡下来,赶忙迎了上去:“殿下。”奕衡深吸一口气,回望一眼高高的章台道:“走吧。” 主仆二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雨帘中。 【1】宋欧阳修《醉瓮亭记》:“醉瓮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 【2】太子姜奕承的字 【3】语出《孙子谋攻篇》:“知彼知己,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意为如果对敌我双方的情况都能了解透彻,打起仗来百战就不会有危险。 【4】比喻人或事物各有其长处和短处。出自《楚辞卜居》:“夫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物有所不足,智有所不明,数有所不逮,神有所不通。”《史记白起王翦列传论》:“鄙语二‘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白起料敌合变,出奇无穷,声震天下,然不能救患於应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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