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一棵树吊死 (第2/2页)
光弼狠下心来,挣脱子仪,打开大门,飞快地冲了出去。似乎子仪在他身后大声呼唤,光弼不敢回头,他怕自己一回头又会万劫不复,一直忍着的眼泪终于流了出来,他不辩东西南北,胡乱奔跑着,在月光的怀抱里,他渐渐平静下来,眼泪很快就被风干了。 光弼虽然逃离了子仪,感觉还是气噎喉塞,心像被什么重物压着一样呼吸困难。他慢慢放缓脚步,最后终于停了下来。 河西的夏夜还像往常一样热闹,夜风凉凉的,满天星斗眨呀眨的,耳畔蟋蟀鸣声此起彼伏。就在不久之前,他还跟子仪在那个院子里、在星空下共进晚餐,子仪柔情脉脉言笑宴宴,真正是“信誓旦旦,不思其反”。 前面的岔路口蹲着一个人,佝偻着,轮廓模糊,身子微微颤动着,似乎弱不禁风,这么柔弱,应该不是男子吧?好久好久,那人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始终没有起身。 光弼本来无心多管闲事,但觉那人蹲得太久了,怕是遇到了什么难以解决的困难吧?说不定是生病了?但也有可能只是醉酒。 夜风送来远处的笑语,还有悠扬的琵琶乐声,光弼不知自己究竟到了哪里,反正不是热闹的所在,暗影憧憧的四顾无人,他一时竟不知往哪个方向走才是归家之路。光弼东张西望了一下,干脆慢慢的向着那人走了过去。 光弼走得近了,他更肯定那人不是男子了。这样的夜晚,一个女的蹲在路口一动不动,究竟是为了什么呢?光弼快步走近,他听到了微弱的嗡嗡嘤嘤的压抑的抽泣之声。光弼叹了口气,原来也是一个伤心人。 光弼靠近她,一时倒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他再细看了一下,心中惊疑,轻声唤道:“哥舒悦?”
光弼唤了一声之后,那人慢慢抬起头来,还真是哥舒悦。但她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了头。光弼在她面前蹲了下来,关心地问:“你这是怎么了?” 哥舒悦的脾气确实不好,光弼关心她,她却硬梆梆地这么回了一句,“怎么我到哪里都能碰上你?” 光弼也不着恼,柔声道:“你一个女孩子,老呆在这么偏僻这么黑暗的地方,小心遇到坏人。” 哥舒悦满不在乎的道:“我倒想看看,有什么坏人敢打我的主意。哼,我现在心情不好,谁动我谁倒霉。” 她这口气,似乎恨不得来个人让她消谴消谴。 光弼轻叹一声,道:“别在这里哭了,一个人独自伤心,这不是你的做事风格啊。” 哥舒悦站了起来,道:“那什么才是我的风格?” 光弼也跟着站起身来,说:“让那个人比你更伤心,这才是你该做的事。” 哥舒悦一下子沉默了,好久才道:“原来我已经变得这么软弱了。李将军,你陪我走一走吧?” 光弼也正愁绪满腹,又无处可去,于是点了点头,两个人漫无目的地走着,伤心人各有怀抱,两人都保持沉默。 好一会儿,哥舒悦大概不能忍受这么沉闷的气氛,她终于发话了,依然是自言自语式的,仿佛说给她自己听。 “那天一巴掌扇出去的时候,我也后悔得要命,但是顾着自己的大小姐面子,不愿太低声下气给他赔礼道歉。那一巴掌的误会太深,事后安思义一直不理我,我再怎么放下身段给他道歉也没用了,他连正眼都不看我。我让我叔爷爷去找他族兄安思顺帮我沟通沟通,也不知道他们兄弟是怎么沟通的,反正安思顺说他无能为力。我终于忍不住火气又上来了……” 光弼吃了一惊,问道:“你又做什么了?” 哥舒悦扭头看了光弼一眼,道:“你放心,我不会那么鲁莽,一耳光扇出去已经够糟糕的了,我不会再扇第二下。” 还不会再扇第二下呢。他安思义堂堂一个男子汉,大庭广众之下被你一个小女子扇耳光,你让他面子往哪里搁?他能轻易原谅你? “他去逛娼家,本来是我有理的,可是一耳光扇出去之后,我这有理的反倒变得没理了。”哥舒悦道:“我对他说:男子汉大丈夫要有容人之量,为什么偏要跟一个小女子斤斤计较呢?难道我错了一次就再也不能被原谅了吗?他说……” 哥舒悦又难过起来,呜咽道:“他说,他就是一辈子娶不到妻子也不会娶我,就算天荒地老这世上只剩我一个女人他也不会跟我凑合……” 这已经不是拒绝,而是恶毒的宣誓了。虽然早就料到哥舒悦那一耳光应该把所有的情分都扇尽了,光弼还是没料到安思义会绝情到那种地步。光弼叹了口气,说:“别再难过了,你和他情缘已尽。想开点儿,不就是一棵歪脖子树吗?难道咱们一定要在那里吊死?到别处走一走,或许就碰上第二棵了呢。” 哥舒悦摇了摇头,道:“我就看上这一棵了。你呢?如果是你,你会找第二棵树吗?” 光弼一下子哑了,半天才道:“我倒是想找第二棵呢,可折腾来折腾去总是在第一棵树上吊着,挣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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