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你我是林间的飞鸟 (第2/2页)
时,方晴姗姗而来,步履匆忙。“你们快走吧,再耽搁下去怕要惹出不小的乱子。”她微弱的喘息声裹在静谧里,听起来异常清晰。 “什么乱子?韵荻呢?”佟骥四处张望,确定她是只身前来。 “你们下午一起时,恰巧被师姐碰见,这个师姐常欺负新来的,只觉得庵里无依无靠就应该要任人宰割,跑到师傅跟前添油加醋,结果,结果师傅一气之下把韵荻关了起来,还说要找到你俩,这会儿正在派人,你们快走吧。”此时,隐约听见庵内传来响动,自知招来麻烦的两人顾不上歉疚,赶忙逃走要紧。“若是见到有户农家,暂且避避风头。”她忽然记起柳珊,或许能解燃眉之急。 果然,不远处隐约透着灯火。佟骥上前敲门,夜已深,盼这户好心人肯收留借住。却不料,开门者竟是老熟人。 “柳珊?怎会是你?”他惊愕道。 这声诧异非旦没得到对方回复,反倒把坐在床边摆弄木板的沈氏招了来。“是谁?”闻其音,似乎是旧相识。原本冷静的木匠这下不冷静了,莫非又是......生怕此人闹事,忙探个究竟。既然已同过去的地方毫无瓜葛,同那里的人自然也再无关系。“这位是?” “是佟骥,你知道的,这位?”她顿在原地。 “是我三哥。打扰了,我们即刻走。”说罢,欲尽早离开。 “原来是佟骥,”沈氏松了口气,“快进屋,进屋坐。” 见屋里光线微微,想来再留无益,连连摆手推辞说:“不必了,你们聊,实在很抱歉。” “天色不早了,留下吧,都不是外人。”柳珊招呼来者进屋,又沏上茶,端来水果,把灯点亮。“真没想到竟是你,怎么找到这儿的?”她坐到夫家身侧,听其娓娓道来。 费了些工夫,总算将前因后果悉数讲清。“依我看,这是韵荻故意为之。”从方才的只言片语里,沈哲已大约了然。“恕我直言,我曾与荻姑娘有过交谈,她尽管爱你,却绝不肯回到你身边。我想她之所以编谎言,也是不愿你苦苦煎熬着。你何不就此放下呢,爱会随着时间而淡化,如果继续纠缠,彼此都不会好过。我想你也倦了,但意识里却不肯承认。佟骥,把她放在心里,然后去过自己的生活,新生活。” 这番言辞恳切的劝告,总令人不太舒坦,柳珊则润色起来,“沈哲是好意,他曾救过韵荻,怎会忍心拆散你们呢。只是小佟,在庵里时我已明白,你们之间发生过太多事,这些事就像海底的重石,将久久的堆积起来。所以,不要再逞强了好吗?离开这里吧。”
“沈大哥,请你如实告诉我,那日韵荻身边可有旁人?”佟骥始终不解为何本该好好的人会突然消失,张灿分明细知原委,却又故意挑衅。 “实不相瞒,那日我见到她时,她......。” “请直言。” “被困绑在地板上,”沈哲并未再说。 “张灿,一定是张灿。”佟骥脸色惨白,撕心裂肺的向天咆哮。 柳珊似乎明晰许多,难怪明明深爱对方的两人却无法相守。只是她想不通,爱,终究能战胜一切才对啊,就像自己同沈哲,历经磨难后总归花好月圆。毕竟这硕大的世间,有多少爱能衬得起完美两字呢,不都是兜兜转转,吵吵闹闹,甚至千疮百孔。过于沉重的爱,就像海底的珊瑚,它的美尽管夺目,却需要足够的气力抵达深渊。 “能让我见她最后一面吗?”这话是冲柳珊。 “我会去试试。但你打算怎么做?放弃?还是等?” “我想四处走走,或许会有意外收获。这些年混过来,到现在依旧一事无成。”他想到大哥忙于经营,二哥也拜了师,三哥在少林学得武艺,似乎唯有自己停在原点。 “去吧佟兄弟,我支持你,趁此机会若能有所收获,也算值得。” “是啊小佟,我相信你,世界这么大,总有你施展才华的天地。”沈氏夫妇器宇轩昂,如同是自家兄弟踏上前程。 佟骥连连谢过,挤出勉强的笑容,就像落在缝隙间的最后一缕晚霞,那么浅淡。随后几人又续了少时,才得知紫零已结婚且邀请了自己。 “待下次,你和沈大哥的婚礼我定不落空。”说罢,心窝里涌起丝丝酸涩。 柳珊为两人铺好床,特意取出新裁好的被子,又劝慰了片刻,方合门离开。老三倚着墙,迟迟无动作。倏然,吐了句:“真的要走吗?” “不然呢?” “随我去,”话一出口,即刻显得多余,“算了,你大了,该有自己的选择,何况少林寺的确不适合。老师呢?还回去吗?” 经提醒,这才记起险些误了要紧事。“回,回去,毕竟是份工作。”劝了老三躺下,一切算是安静了。“睡吧三哥。我想起小时候睡在一起,有大哥、有mama、有爸爸。回不去了,我们再也回不去了。”不知过去多久,他好似触摸到那张熟悉又温热的脸,无论梦里梦外,这一刻都值千金。 “佟兄弟,”晨起,沈哲去叫门时,已空无一人。“这几个,都够早的。”他晃晃晕沉沉的头,朝母亲屋里走去。好在,老人家没跟着。 在柳珊匆匆赶到前,佟家兄弟已候于此。她忙敲响庵门,许是缘分,来者正是韵荻。“柳珊,你怎么回来了?” “韵,韵荻,我,我是来,”不知是太过突然还是跑得匆忙,嘴有些笨拙。“不是我,是他,是佟骥。” “你们?”又一声疑惑。 “你,你别误会。我和沈老,我是说沈哲,就快结婚了。” “太好了,终于成真了。”由疑问转为感叹,不过一句话间。 老三恐怕节外生枝,忙警惕道:“长话短说。”并示意柳珊去一旁等待。 “你果然在骗我。” 她知道是指拜托方晴说谎一事,“为了彼此都好。” “我来,是向你告别。” 她听得出此话当真,“告别?是时候了。”尽管不情愿他走,却也不希望他留。 “有件事,校长,还记得吗?” “嗯,怎么?” 稍空了几拍,又接着说:“他是你父亲,亲生父亲。”此言一出,顿觉得理应铺垫些许后慢慢过渡。如此仓促,岂不太过晴天霹雳。“本打算再回去时一并告知真相,谁料,你不要怪他,人生总有不得已的苦衷。” 事到如今,一切都已为时过晚,片刻涌现的惊喜或失落,只能证明静修的成果仍不显著。而父亲这一透着苍凉的字眼,总归是没能被炙烤热烈。“替我照顾好爸爸、mama和你。”佟骥没料到她竟这般冷静,倒显得方才那番话多余。“在这里告别吧,好吗?”有关人世间的琐碎,也已无心过问。或许这一次,她想真正得到解脱。 “保重。” “你也是。” 庵门将两人隔开,挣扎若干日子的彼此精疲力竭。他不曾讲出是她的谎言令本就独自维持的爱被压垮,他无法再厚着脸去央求。她亦不曾说出那日的确想随之远走,却被师傅阻拦。如果所有的误解都能讲清,又何存遗憾。而遗憾也未必可惜,至少留下了喘息的空间。他们仿佛林间的飞鸟,天空辽远,各奔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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