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上陵花事(1) (第2/3页)
了一福,对季长道:“先也不必寻周进,听缣缃苑的篆儿说,晨间使他出去送信,过午还未回府。” 季长更是惊异,苏府离宸王府,往返也不过小半个时辰。 阿七在旁认出灵娣是养伤时服侍过自己的侍女;除了玉罗,单只她知道自己是女子,必也是暄的心腹,于是也不再闹,直言道:“王爷让周进去苏府递拜帖,若是至今未归,倒不妨去问问那位邱先生——” 季长闻言,当下被点醒了一般,不禁又瞥了眼阿七,却见她淡淡然一副事不关己的神色,“就劳烦jiejie送我回去吧。” 灵娣含笑应下。季长便也不再顾虑,一面另派人去给赵暄报信,一面急急赶去外书房。 却说季长派出去的人未及赶到,宁王府的家丁已先一步寻着赵暄,当街拦下轿夫。 暄因问:“父王可说了何事?” 那家丁是赵顼身边得力之人,此时便凑近窗边,“老爷不知听了什么风声,大大的动了一回怒,又特为叫邱先生来请——” 暄听他如此说,心中有了计较,淡淡道:“你回去复命便是。我回府换下常服,随后便到。”说着也不理会那人面上作难,只沉声吩咐起轿。 到了府中,季长等人在正门早已候了多时。 因听季长跟在身侧絮絮回禀,提及周进久去未归,暄当即拧眉,“废材!回回因他误事!绑他回来,直接送去饲马!” 季长见赵暄不同往常,也不敢替兄弟说情,只低声应着,此时却见他一径过来穿堂,竟似要往内院去,赶忙说道:“公子已安顿好了。邱先生还在外院书房等着——” 暄却将手一摆,“既已等了大半日,多等一刻也无妨!” 季长暗自摇头,心中焦急,却也只能在二门上驻了脚,眼睁睁看着赵暄不紧不慢踱进内院。 天已过午,缣缃苑中悄无人声。墙内是新培的紫竹,竹身仍是青碧色,枝叶重重,洒下片片薄荫;软底云靴踏着庭中方胜花砖,脚步声尽数被穿叶风声掩住。抬眼望去,廊上花窗之后,素色窗纱随风轻曳,不知不觉心头浮躁之气已淡去大半,唇角无端牵起一丝浅笑。 轻步绕上回廊,倚在月窗下倦得昏昏欲睡的侍女这才惊觉,立时要跪,被他一个手势悄然止住。 侍女正是小环,这时赶忙轻轻打起帘子,暄却示意她不必跟来,独自进了偏厅。 隔着几层藕色纱帘,隐约瞧见阿七与篆儿围坐在西厅棋案跟前。暄撩起帘幔,却见靠窗处摆了一副绣架,颇有几分意外。 阿七换了晨间的黛绿中衣,乌发低低束在肩后,与篆儿一处坐着,却不是下棋——暄俯身捡起案上一页薄笺,上头三五朵白描桐花,正是阿七将将画给篆儿的绣花样子。 见他进来,阿七将手中紫毫搁下,眉梢轻挑,朝他微微一笑——前院只怕已乱作一团,他倒还有这副闲情。 篆儿奉上新茶,又见玉罗取了袍服过来。暄口中说着“搁下吧”,一面执起方才阿七使的紫毫,在那花样儿上添了几笔递给阿七,“照着绣只香囊。” 阿七却不接,也不答话,只探手取过玉罗送来的暗紫锦袍,稍一打量,应是他封王之前的省服,其上按制缀了白泽纹饰——忽而轻声笑道:“这苏家的女儿,必是不好娶吧?” 此时那花样儿仍被暄擎在手中,篆儿赶忙上前接了。暄笑眼瞅着阿七:“赵衍上下,岂有本王娶不到的女人?” 阿七只一笑作罢,另取了纸笔,伏在案上接着描画。 一时间玉罗与篆儿服侍着换过省服,玉罗便瞅一眼篆儿,篆儿会意,随她悄悄退下。 厅中二人静默无言——案前阿七似正凝神走笔,暄却立在绣架跟前,抬手抚过绣绷上一尺见方的缃色素罗。 下笔描摹润若游丝,心底却渐渐滞涩——不知为何,恍惚中仿佛他这一去,至此便天涯永隔。强忍着不去抬头瞧他,却忽听廊上竹帘“啪嗒”一声轻响,手下一顿,回过神抬眼看时,只见月窗内纱幔轻动,月窗外竹影婆娑,那华服男子早已去远了。 拾起他方才随手添过两笔的花样儿,上头多了一双凤蝶,翩然欲飞。 怔怔瞅着,便听篆儿在旁低声唤道:“姑娘——” 阿七敛了心思,淡淡应着,仍将那薄笺丢开。 篆儿凑近些小心打量着阿七的神色,“姑娘乏了?纸笔要收了么?” 阿七轻皱着眉,“不必收,多画些,打发时辰也好。” 篆儿便陪笑道:“殿下既然进来一回,怎的忙忙的就走了?” 阿七听出她言语间的迟疑,便问她:“妢嫄二女是殿下跟前的红人儿么?前两日因我的缘故,想必她俩与你和小环结了怨,你心里怕么?” 篆儿微微红了脸,小声道:“姑娘在,篆儿怕些什么?” 阿七笑容轻浅,“若我不在呢?” 篆儿立时有几分失措,“姑娘快休要说这些——婢子虽愚钝,却也能看出姑娘才是殿下心上的人,若能长久跟着姑娘,是婢子天大的福分。” 见她如此,阿七心下了然——侯门深户,小小一名婢女,生死荣辱皆不由己——那日自己不过一时兴起,若当真走了,倒害了她。一面想着,一面温言道:“你也莫慌,即便有一日不在我跟前,我也会叮嘱殿下,不让你们被人欺负。” 篆儿也是个伶俐丫头,早先围猎之事已在府中传得沸沸扬扬,方才又听闻要娶什么苏家女儿,便已暗自留意,此时心下一比对,不禁轻对阿七道:“姑娘是担心要有王妃入府么?” 阿七望着指间一方云母笺,闷闷道:“担心又有何用,若为这些担心,早就积郁成疾了。” 篆儿便道:“不瞒姑娘,虽未进屋里,婢子服侍殿下已有好些年,从未见过殿下待哪个女子像待姑娘这般。” 阿七轻叹一声,“他这人——” 篆儿只当她不信,细想了想,低声又道:“不过说来,也有一个例外——大约两年多前,殿下有一日深夜回府,玉罗jiejie吩咐人抬热水去,婢子跟着送进去,却见寝房中地下洒了好些血——” 阿七一惊,不禁问道:“他受了伤?” 篆儿摇头道:“不是殿下。那晚殿下带回一个女子,还有了身孕。婢子未曾亲见,天明却听玉罗jiejie说,那女子福薄,竟是母子皆未保住。。。。。。” 阿七怔怔听着,木然道:“那孩子是他的?” 篆儿迟疑道,“应是。。。。。。殿下的血骨。殿下为此消沉了好些时日,打那起,性情似是也有些变了。。。。。。” 喉中一阵发紧,阿七抓过手边的冷茶,掩饰着喝了一口。转而又已是云淡风轻的语气,“总不过一个浪荡坯,还能变作谦谦公子不成?” 篆儿讪讪道:“若说变了些,旁人许或瞧不出,只是婢子觉得。。。。。。觉得背人处,殿下还是伤了心。。。。。。”说到此处,忽而顿住。这篆儿素来讷言慎行,而到了阿七跟前,不知为何却有些收不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