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 两处沉吟各自知 上 (第2/2页)
这么多衣裳没洗完?” “不!您别误会!这是今晚酒宴完毕刚送来的衣裳,几位哥哥都睡了,所以才叫我来洗。” “哼!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你平日就又馋又懒,没事儿最爱顶嘴。我叫你偷懒!我叫你顶嘴!我叫你不好好干活!”那管事晚饭时刚在别处受了些闲气,此刻见李允昭开口争辩,便把满肚子的怨恨都尽数撒在他身上。 藤条一下一下抽打着李允昭的后背,李允昭咬紧牙关忍着不敢叫出声,只是死死用手捂住了脸,希望面皮不要受伤。那管事抽打了一阵也觉得累了,忿忿丢下藤条,转身没走几步猛地折返回来,一脚踹翻了李允昭正在搓洗的木盆。井水洒了一地,李允昭的裤子和棉袍都被冷水浸湿了,刚刚揉搓了一半的衣裳算是白洗了,李允昭想哭却不敢哭出声,眼泪凝在腮边,冷风一吹,都好像要化作冰粒一般。 李允昭胡乱抹了两把眼泪,等管事走远了,这才从地上爬起来,从新打水从新洗衣。宁婉裹着狐裘,站在院门处默默注视着这一切,不待关冷烟说什么她摆了摆手转身大步离开。 关冷烟陪着宁婉走了好一段路,宁婉忽然驻足,唏嘘着,“他总是这样被人欺负吗?” “据臣所知,这三个月来允昭一直都过着这样的日子。”关冷烟轻轻叹了口气,“因为陛下先前特意吩咐过不许臣侍关照他,所以臣侍没有和浣衣局交待,想来他从高处被打落至此,那些人多少会心怀嫉恨,所以总会找借口欺负他。” “朕只是想多给他一些教训,好叫他吃一堑长一智,彻底杜绝内心深处的恶念。” “陛下,臣侍完全能明白您的一番苦心,可是长此以往下去,真不知允昭还能撑多久?陛下,允昭虽然犯错但情有可原,还望陛下念在他曾经的功劳上能从轻发落。” “这件事以后再说。记住,朕来看他暂时不要叫他知道,否则朕唯你是问。另外,明一早派人过来瞧瞧,那管事再要打他就回奏给朕。”宁婉说完大步朝凤藻宫走去,今夜是关冷烟侍寝,关冷烟看得出宁婉关心李允昭却依旧嘴硬,他无奈的摇了摇头,驱步跟上。
“陛下,不要不理奴才!不要丢下奴才……,奴才知道错了,奴才是真心知道错了……”梦中的宁婉面冷手也冷,一脚朝自己的肚子踹过来,李允昭疼得面色紧绷,终于瞬间清醒过来。 初晨的太阳洒下一地金光,院子里三三两两的浣衣奴在忙碌着,管事的黑色绸缎棉靴踩在自己的小腹上,手里的鞭子又粗又黑,李允昭的脸顿时惨白无比。 昨夜太困太累,他洗了两盆衣裳之后竟然就趴在井台处不知不觉地睡着了。李允昭胆怯的哀求着,“管事公公,奴才不是故意的,奴才实在是太困了,这几天奴才每晚都睡不到三个时辰,奴才这就洗,马上洗……” 他挣扎着起身要去拿木盆,管事一脚踢在他屁股上,随即鞭子如雨点般抽打在他身上。李允昭疼得翻来覆去的打滚儿,“管事公公,奴才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求求您高抬贵手,饶了奴才吧!饶了奴才这回吧!” “饶了你?得罪了各宫各院挨骂的是公公我!所以今天公公就拿你立立规矩!来人,把他吊在藤萝架上!”管事话音刚落,便有两三个打手模样的内侍将李允昭拖向院子一侧的藤萝架。 李允昭的两手被粗糙的麻绳捆紧吊起,他双脚离地,单薄瘦弱的身躯在风中摇曳。 管事轻蔑的看向他,“你要怪就怪你曾经造的孽,若是真熬不住死了也是你命薄,怨不得旁人。”他说完命人先抽了李允昭十几鞭子,见那人明显抽得不够狠,又亲自拿过鞭子来掌刑。 不多时,李允昭皮开rou绽,浑身上下血迹斑斑,嘴唇咬出一道道血痕,连说话的力气都快要没有了。管事仍不叫人放他下来,还欲再打,忽听院门处一个声音高喝,“住手!都给朕住手!” “朕?”管事听到这个自称吓了一跳,回身时满院子的奴才跪了一地,而宁婉由关冷烟陪着三步并作两步奔至他面前,一掌就将他打翻在地。 管事吓得缩成一团,关冷烟高声喝令,“还不把人放下来,传太医!快传太医!” “陛下……”李允昭被人搀扶着哆哆嗦嗦地跪倒在宁婉跟前,歪歪扭扭地磕了一个头,“陛下,奴才不是在做梦吧?奴才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您了……” “允昭,你受苦了,来,起来,快起来……”宁婉亲自把李允昭抱在怀里,将他放在井台边的石凳上。有侍从舀了井水,宁婉亲自将水瓢递到李允昭干裂的唇边,“喝吧,都是朕不好,朕将你丢在这里不闻不问,所以你才会被人欺负被人毒打。” “不!这一切都是奴才的报应。陛下,奴才这辈子犯的最大的错就是欺瞒了您,奴才不敢奢望得到您的宽恕,奴才只希望临死之前能看您一眼就满足了。” 李允昭说着,眼泪顺着脸颊徐徐流淌下来。他趁宁婉不备奔向水井,一手攀住井沿,头拼命向井里扎。宁婉大惊,一把将他拉回怀里,喝斥道:“你这是在做什么!你想寻死吗?” “陛下,奴才没脸再活在世上,您要是真心怜惜奴才,就让奴才死了算了!” “允昭……”宁婉看到李允昭哭得梨花带雨,心里也不是滋味。自己纵然生他的气,但这些日子将他逐到浣衣局之后,一则身边没他照顾十分不便,二则也时常想起他与自己曾经种种开心过往。想凤雏离自己而去,楚玉晶饮恨而亡,李允昭一直默默陪伴自己,满腔心思全部倾注于自己身上。他虽不该为了替苏青鸾报仇就陷害路锦,自己却相信他所言非虚,雅卿滑胎与他无关。这三个月来他遭到如此虐待也算是够了。宁婉感叹若不是昨晚自己吩咐人在浣衣局守着,恐怕李允昭一定会被那管事打死,自己真的也就再看不到他了。 宁婉想到此处,情不自禁抚摸着李允昭苍白的面颊,“好了,你既已知错,之前的事就一笔勾销吧,你好好养伤,伤好之后依旧回凤藻宫当差。” “陛下,您真的原谅奴才了?”李允昭浑身疼痛难挨,却强忍着对宁婉抱以微笑。渐渐的,他眼前一阵模糊。晕倒在宁婉怀里的最后一刻,他只记得宁婉不停喊着他的名字----允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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