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水电之国、第二节 靖大王 (第2/2页)
在花岗岩和竹子建成的庞大的宫殿门口,接见他的臣民,听他们倾诉自身的疾苦。对于棘手的案件,靖大王完全凭着神的意愿、自己的价值判断,以及龙潭的各种成文、不成文法律,予以解决。在人民面前,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最神圣的指令,都由宫中专门的书记员小心翼翼记录下来。” “宫殿的大门,每天早晨都是熙熙攘攘、人山人海。所有的人都伸长脖子等在那里,等着他们的大王君临天下。无论是腰缠万贯的阔佬儿,还是一无所有的无赖,在那个喧闹的场合,都不分高低贵贱挤到了一起,拼着命要让自己的面孔让大王看见。为什么不呢?这已经是龙潭数百年的习俗了——君王的意愿,君王的一念之差,都是决定一个人是平步青云,还是堕入十八层地狱的唯一因素。也许,正因为他们中的某一个人被大王偶尔看见,记住,并在另一个场合中无意说起,那么这个人的命运有可能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 “寸步不离跟随大王的,是他忠心耿耿的司库。这位司库也许一年一换,也许是数十年才换了新人,全看大王的心情。当大王接见人民结束后,司库便打开随身携带的大口袋,里面装满了亮澄澄的金属制品——黄金,白银,不锈钢,甚至还有大把精巧的轴承与螺母(在那个时代,这些可都是通行市场的一般等价物)……作为赏赐,向那些苦苦乞求的臣民颁发。” “当大王回到宫中时,龙潭的贵族和官僚们围了上来。他们也许有着悠久的、纯正的、高贵的血统,他们也许是权倾朝野、独当一面、炙手可热的重臣,但是他们本质上同宫殿外面那些嗷嗷待哺的人民一样,权位、尊贵乃至家族的命运都处在君王的一念之间,因为他们的一切都是君王赐予的。能够单独同靖大王结伴而行,当面向他陈述或者汇报,是每一位权贵孜孜以求的最高荣誉。这一荣誉,一般都归属于龙潭的重臣、大宰相孔元茂。他总是能够抓紧时间,用最简洁的词语、最优美的陈述,把王国内的大小事情,按照轻重缓急,简洁、明了地向他的主子汇报;而大王永远是一副高高在上、神秘莫测的表情。他只是沉默地倾听,永远不会当场表态、直接下达明确的指令和命令;直到大宰相汇报完毕,知趣地悄悄退下时,他都一直在逗弄几只豢养的宠物老鼠。不一会儿,一位干瘦、阴鹜的人从宫殿隐蔽的拐角处小心翼翼靠了上来。那个人,正是大宰相数十年的死敌,龙潭老牌子的情报头子阮翔。他弓着腰,悄悄尾随着君王的步伐,压低了声音向他汇报龙潭内外最隐秘、最阴暗的角落里发生的最见不得人的事情。大王一如既往沉默着,直到那位掌握情报与监察系统大权的人无声无息地退下。往往在数天之后,大王那神圣的、不可置疑的命令才会从明廷的最深处发出;那些命令,似乎是大王本人深思熟虑、乾纲独断的结果。这种戏剧一般的场景在那座庞大的宫殿中天天都在发生。靖大王小心地、不动声色地在两位权势熏天的重臣之间维持着微妙的政治平衡,并且用这种平衡来掌控朝局。”
“大王把他那靖氏王族极度好色的传统发挥到了极致。他的大部分精力,似乎都用在了搜罗龙潭内外各式各样的美女这种无聊又重要的事情上了。对于一般的小民来说,养大一个女儿,送入宫中侍奉他们的君王,简直是一件光耀门庭的、值得整个家族自豪一辈子的大事。奇怪的是,尽管每一代君王都后宫塞盈、妻妾成群,但是靖氏王族历来子息艰难。到了他这一代,竟然连续发生了两代单传的不可思议的事情。这种境况所产生的深远后果,也许是龙潭最终毁灭的原因之一。” …… “孔先生?……”靖大王的目光再次扫了过来。 “唔?……唔!”孔元茂突然意识到自己走了神,连忙轻咳一声,严肃地说,“大王,这份情报昨夜才送到。如果真如同情报所说,他们走的是苕河森林,臣预计不出40天,即可到我龙潭!” “嗯?” “我主请放心。臣已经安排探马前去刺探,苕河森林全线都有我们的人马。对方的动向一天三报,保证误不了事。” “现在找到他们了吗?” “这个……”孔元茂面有难色,“目前还未发生接触……” “哦……”靖大王舒了一口气。他缓缓站起身,背着手踱了两圈,突然回过头问道:“他们来这里干什么?” 孔元茂早知道有这么一问,不慌不忙回答道:“我主,凤山已经全境沦陷,这些人均为难民。据臣所知,大部分难民涌入万湖,试图据险抵抗;只有这一小撮人来我龙潭,可能是得到外人指点。毕竟我龙潭百年来一直低调行事,凤山人知之不多……据臣可靠情报,这伙人里面有汉国人!” “汉国人!”靖大王的眼皮猛地一跳。 “对!汉国人!”孔元茂斩钉截铁地说。 “寡人是问你,他们来这里干什么?”大王的目光死死盯住了孔先生,让他心里直发毛。 “我主……”孔元茂深深作了个揖,有些惭愧地说:“至于他们远道而来的目的,臣暂时还一无所知,请我主治罪!臣……” “好了好了,不要说了,”大王不耐烦地摆摆手,“孔先生也忒小心了!这么些人从天边来,我们又不是他们肚里的虫,除非是神仙才知道他们来干嘛嘛!寡人又不会怪你……回头叫阮翔好好侦查……” “是……”一提到“阮翔”二字,孔元茂的身上就不自在了。 “他们,到底是敌是友?孔先生你看呢?”靖大王终于问出了这个关键性的问题。 “非敌,非友,”孔元茂不慌不忙地说,“来人是孔定边,此人是孔博森的三百义孙之一,曾任凤山要职,数年前不知为何叛了孔博森,自立孔家寨与其对抗……从理论上讲,此人是凤山的敌人。但是,凤山的敌人,并不一定是我们的敌人;更何况,他们还和汉国人一同前来……我主!汉国人,可是和凤山几十年的交情!” “唔……” “怪就怪在这里。在凤山崩溃的那天,孔家寨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还一无所知……不过,我主!他们竟然带了一个蓝海人!” “蓝海人!什么?!”靖大王停住了脚步,诧异地盯着孔元茂。 “是的,蓝海人!正是蓝海帝国,让凤山陷入一片火海……所以这事情,极其古怪!” “孔先生,你的意思是,……” “依臣之见,无非十六个字:热情好客,严密监视,提高警惕,以防万一……对方不过数百号人,又叠遭大难,又是长途跋涉,翻不起大浪!”孔元茂胸有成竹。 “我主!”他突然变得忧郁起来,“孔定边这伙人来,可能还有莫大好处!尤其是他们带的蓝海人,对我们来说是无价之宝。蓝海一夜之间灭了凤山,我们龙潭和凤山虽然隔了4、500里,毕竟也算是唇齿相依;如果蓝海有非分之想,龙潭恐怕遭受不测之祸,就在旦夕之间!这个蓝海人,可真是上天降下来的大宝贝……” “好了好了,”靖大王被孔相弄得坐立不安,烦躁地挥挥手,“孔先生说的事情,寡人都知道了。天色不早,孔先生还是请回吧……” 大殿的值星官不知什么时候悄悄站在了身边。孔元茂只好默默站了起来,无声无息地下跪,磕头。这次大王没有阻止他了。 “来呀,把那位绿竹姑娘抬到孔先生府上,请孔先生慢用!”靖大王面无表情下了道命令,便起身离开了。 “臣,谢我主恩赏!”孔元茂冲着大王的背影深深作了个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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