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无可理喻的世界(30) (第2/2页)
手喂她,见她喝成这样,我也不忍拂拭。于是一手扶着她的酥腰,一手拿着高脚玻璃杯子摇晃着,试探着温度一勺勺喂她,她温驯地轻启薄唇喝了下去。我然后把卧室的门和暖色灯打开,扶着她上床,还帮她脱了高跟鞋,并使她身子平躺在舒适的床上。 至今回想起来,她当初躺在床上的样子是何其雍容和优雅,不禁使我感到造物主的不公。只见一头云发散在肩后,多少女人梦寐以求修长的大腿直抵床头一侧,衬着窈窕的身形使得错落有致,这一切都是如此恰到好处,精细的合于她一身。然而当时对于我来说,她的美虽然近在咫尺,但她的爱仍旧是高高在上的,让我望而却步。 我给她盖上被褥,回头把卧室的暖色灯关了,连同卧室的房门轻轻拉上,然后独自走回客厅,躺在沙发上。 我又不禁回想起周五那晚假面舞会。她没有送我回来,而是让阿秋把我安排睡在了空中四合院的西厢房,后来我才知道,那是金董的卧室。那晚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风和夜的低语,恍惚中看见房外走廊有一个人影徘徊许久方才离去。我回忆着那晚的情景,躺在沙发上,生物钟开始作祟,两眼也逐渐合起。 迷迷糊糊中,听见她起来路过客厅上了一次厕所,马桶水哗啦啦的声音,然后坐在我枕边沙发约莫一盏茶功夫,轻轻挪步走进卧室,不久出来给我添了一床毯子,又坐在沙发旁发了一会呆方才进去。一夜过后,我从她呼喊声中大汗淋漓挣扎的醒来,但身上却是多盖了两床羊绒毯子。我知道,这一夜,我们两个都没睡好,不仅是躯体,还有心灵。
她十点后醒来,我拿过下超市新买的脸巾和牙膏让她去洗浴间洗簌,只见她素颜出来,没有唇膏也没有化妆,几滴水珠滑过她雪白的面庞,却像窗台着了露珠的菊瓣那般光彩夺目。她绾了一下发髻,说走吧,请你去四海宴府吃安徽菜为你饯行。我便随她下了楼,顺带把垃圾也扔了。 到了饭店,她选了一个靠窗的雅间,点了六七样菜,摆满了自动滚动桌一桌,但实际动筷吃上的不多,饭桌上她笑着说,你可得吃好,飞机上的晚餐不经吃,要不然,下飞机赶回家都没夜宵了。打包也送不过去。 吃完中饭,她帮我拖着行李箱,下了饭店电梯,健步回到小区取车。我将车倒了出来,然后她让我下车坐上副驾驶,她说要亲自驾车送我去机场。她上车后,伸手从车中控的保鲜盒里拿出事先精心准备好的寿礼交给我,这是我给老人家的一点心意,希望老人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然后开车从小区出来,转了几个街道,走高架上首都高速经一个多小时送我到了首都机场。一路上她戴着墨镜,鬓发迎风微扬,偶尔回眸,嘴角挂着一丝微笑,又是那样纯美动人。直到目送我进了候机大厅,她才转身离去,留下一个倩丽的身影。 这一切都似乎过于唯美,以致我在飞往南国的商务舱里躺着身子合上双眼闭目回思,无法相信一个如此优雅的女人会痴情于我,尤其如她这样才貌皆为上品的女人,会把她一生的幸福托付给我这样有些顽固、也不通时务的农村子弟。我从机舱口眺望出去,只见皑皑白云下面冬日的北京城已然了无踪迹,不免冒出一阵淡淡的忧伤,忧伤之余,又似乎反而为自己的离去感到了一阵由衷的释然。 这种释然,一方面使我感到到生命的渺小和卑微,一方面又使我感到无地自容,我意识到自己在这一时刻,对一个精致女人热恋芳心的背叛——可我当时无论如何也无法逾越内心那道埋藏了十年深不见底芜杂无比的幽谷,它如那些逝去的时光一样横亘在我面前,而我也不知将如何去正视她的热烈的未来的爱。 我回忆着这些所历,其实我算不上怀旧的人,但当这些未曾预料的芜杂往事以近乎蒙太奇的方式出现在我的人生当中,像饭店里上的糖醋里脊一样,横七竖八黏稠一块,才深刻意识到,——这真是一个无可理喻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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