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零九)再回首 (第2/2页)
嫁人,生子,奔走于现世的利益,繁忙于夫婿的什迁,应酬于达官和夫人之中。吃多了宴席,人对糜费以习惯;听多了奉承,人对阿谀以习惯;见多了虚伪,人对矫饰以习惯;讲多了闲言,人对龌龊以习惯;收多了钱财,人对贿赂以习惯;看多了无耻,人对厚颜以习惯;败多了道德,人对堕落以习惯。。。 渐渐的,什么都习惯了。偶尔戳戳自我的灵魂,早就是麻木不仁,那颗结缘花的心还回得来吗? 踏进斟宝阁的初时,她本来还准备凭着那颗已萎缩成了卑微的心来问候他一句:“你高贵的政见竟然还在让你开店?” 可她却忍不住地先流泪了,在转身的霎那,清清白白地看到他的眼中也挂着两行泪,改为问道:“丁丑那晚,你本来想说什么?” 那夜,他对着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走了,你回去吧。。。”下面他似乎还有话,可余下的字却吞了回去,转身就跟着军士消失在风雪里。 此时的他噙泪苦笑,自嘲道:“我本来想说:要不,我们一起走。” 她的泪水一下子就奔涌了出来,大吼道:“为什么不说?” 他答道:“你不会跟我走的。” 是的,她不会跟他走。但却可以让她在往后的这十年中过得有尊严得多、骄傲得多,也会自重得多、自持得多。可他没说那句话,她始终就是一个命运的失败者,生命也因此而毁。 恨人,悔己,她冲出了那间小屋。 冬天的风雪时节已然过去,在春到来之前,还得干冷与萧落一段时分,河柳垂着枯槁的长枝,扑拂于寒飕飕的北风中。 打二十几步开外的一棵歪斜柳树后,一个人慢慢地显露了出来,侧对着这边抬着头远眺湖水。长长的个子站得笔挺,透着虎虎生风,黑色的大氅遮住了全身,却将顶冠上的一点红缨突出得越发地醒目。 赵图!胡若璇脚下几乎一个趔趄。这么个时候,他怎么会跑来了这里?
稍后,他转向了这边,对着她凝望,一对细长眉促紧了,接着抬手招了两下,示意她过去。 “不!”她在内心喊道:“我还在想心思呢。”可脚下却开始移动了,又后悔起来:“凭什么让我过去,而不是他过来?” 等她来到跟前,他又招了招,让她再靠近些,这次的幅度小了很多,几乎就是手指抠了抠。终于,当彼此间的距离要求被满足后,阿图不显山露水地问:“你跑来这干嘛?” “你管不着。”她冷着脸答道。 出乎意料的强硬!这可不是她一惯的作风,往日的柔顺哪里去了?在此前的斟宝阁里,上楼后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她便泪花花地从后堂跑了出来,跳上了门口的马车就走。他微一犹豫后也跟了出来,乘上马车让巴卡一路尾随。 “说说。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他又是怎么知道的?他还知道什么?她疯魔般地笑了起来:“你也管不着!” 他玩味地在她脸上瞅了一阵,笑道:“算了。今日你有些异常,改日再问你好了。” 眼前的女人笑得更疯了,捂住了肚子抽搐道:“你以为你是谁啊?能管得上姑奶奶的事!” 得!又是个自称姑奶奶的。阿图抖了抖本来就笔挺的大氅,发出啪啪声,显出一股潇洒劲,转身道:“我走了,你继续看水吧。” “站住。”她喝止道。 “什么事?”他停下刚刚迈出的脚步。 “你怎么会在这里?” “本公子原本就在斟宝阁里坐着。” 啊!她惊退半步:“你认识屈东亭?” 他盯着她,决然且无情地说:“对,不仅认识,而且他还是我所敬重的人。所以我得问一个问题,如果你回答‘是’的话,那本公子也就只好走了。” 她一下子就明白了其中的关节,昂着头,心平静气地说:“你走吧。虽然我的回答是个‘否’字。” 眼前的女人似乎变了,像一株本来一直伏倒着的小草忽然间挺了起来,可倒底是什么使得这个往日看似没什么性格,又很会精打细算的小女人发生了这般的变化呢?难道是“问世间情为何物,只叫人痴呆相许?”又有常言道:女人一旦陷入感情就会变傻的。人一傻就会直挺挺的。 阿图呵呵地笑了起来:“我走了。” “走吧。” “你不跟我走?” “你说什么?” 撅嘴吹了个轻松的口哨,他摆出平日的那副嬉闹模样:“你的抢答太快了。本夫的那个问题是:你今天是不是不方便?” 天色已经幽暗了,不知打哪处响起了水鸟的扑翅声,接着传来了咕咕的两声鸣叫。年轻人的脸上满载着以往那股让她沉迷的好看笑容,单纯的眼神下也仍旧暗含着实际上的一惯狡诈,但总可以让人信以为真。 胡若旋知道他耍了个小花招,如果那个回答真是“是”的话,他肯定已经走了。可她的回答却是“否”,事实也是“否”,她并没有曾经成为过那个人的女人,年轻时的他跟她都是守礼的。可就算是这样,在今日以前,她可以坦然地去过这那种越来越浑噩的日子,甚至也越来越鲜廉寡耻,但以后呢? 再回首,此情只可成追忆。以后如何?她想不出答案。最后叹息道:“陪我去喝杯酒吧。” “乐意之至。”他把手伸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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