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凉山旧事_卖松毛草把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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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卖松毛草把 (第1/4页)

    贾刘氏是个苦命女人。丈夫体弱多病,面黄肌瘦的,经常要去找郎中抓药吃。几个孩子衣服穿得比叫花子还烂。孩子们常年吃不饱肚子,每天都在外面到处打野食,见着什么都会抓着往嘴里塞。有两次差点没被野果毒死掉。家里那栋茅草房破敝不堪,夏天到处漏雨,冬天寒风刮得满屋茅草椽条咝咝作响。墙壁被雨水冲淋得不成模样了。要不是屋后撑顶着几根粗木檩料,几间破烂茅草房可能早坍塌掉了。好在家里虽然贫苦,丈夫对她却很体贴,甚至连饭都不让她做。所以村里很多女社员都很羡慕她,说整个生产队,她是唯一一个不用早晚围着灶台转的家庭妇女!当然,贾刘氏虽然不用做饭,却不会因此闲着。她勤苦能干,胆子大,很巴家,经常会在早晨出工前,傍晚收工后,独自背着背架子,到后山森林里去捞松毛。松毛捞回来就堆在院子里,然后经常在天黑入夜后,独自端着个烂草墩,坐在竹林边,就着冥濛夜色,将那些松毛窸窸窣窣地挽成草把,再用草绳将它们捆绑好,堆码整齐。到赶街天,她便会翻山越岭地把这些松毛草把背到镇子上去卖……

    六月初七,是磨盘镇赶街的日子。

    天麻麻亮,贾刘氏便穿着烂衣服,套着草鞋,背着松毛草把赶街去了。

    她走得很匆忙,连头都没梳,连脸都没洗,蓬头垢面的,眼角甚至还糊着眼眵,那形象看着还真是邋遢得不行。

    当然她这穷苦妇人早就有老公孩子了,才不在乎什么外在形象呢。

    她只想多背些松毛草把去卖,只希望多卖些钱,添补点家用。

    所以她那天背着很多松毛草把,捆绑在背架子上,就像座巍巍矮山似的。

    这背松毛草把很沉重,压得她弓腰驼背的,走在山路上,连头都抬不起来。

    只是她穷苦惯了,劳累惯了,早就认命了,早就对这种不堪负重习以为常,不当回事了。

    所以她背着松毛草把,深深地埋着头,拄着撑拐,不疾不缓地朝着街镇赶去。

    她每一步都走得很艰涩,每一步都走得很沉稳,每一步都走得很倔强。

    走累了,实在承受不住了,就用撑拐顶着背架子,蹅开双脚,在路旁树荫下稍事休息,顺便擦擦脸庞脖颈上那些涔涔汗水。

    然后继续躬着腰板,深埋着头,背着那背松毛草把,步履维艰、尺蠖量地似地朝着街上赶去。

    她喘着粗气、苦不堪言地走了将近两个多小时,才终于赶到磨盘镇。

    此时太阳已经升起两杆子多高,开始逐渐显露出其炎热威势来了。

    田野里那些晶莹剔透、闪着清亮莹光的露珠,差不多全被晒干,蒸发得毫无踪迹了。

    那些路人,即使打着空手赶路,也被太阳晒得脸膛通红,额头脖颈尽是热汗。

    贾刘氏背着松毛草把,赶了两个多小时山路,更是热得浑身guntang,像被火烧,像被打铁炉膛烘着似的。

    汗水把破衣服溻湿了,又很快被太阳晒干;晒干没多久,又很快被汗水溻湿了。

    以至还没赶到街口,背脊处便结着层淡淡汗碱,就像撒着层白醭微沫似的。

    她虽然肩膀结满老茧,可这背松毛草把着实沉重,皮带勒进肩膀里,磨得很痛,简直疼得火辣辣的,好像又都磨破皮了。

    她背着松毛草把,身板脊梁绷得紧紧的,好像随时可能咔嚓一声断成几截似的。

    她腿脚酸麻,就像两截腐木朽柴似的,每次抬腿迈步都很被动,很吃力,很费劲儿。

    就连拄着撑拐,站在路旁歇气,腿脚都微微战栗着,就像在打摆子似的。

    她浑身燥热,心里喷着炽烈岩浆,皮肤毛孔都像在滋滋燃烧着。

    她嘴唇焦渴难耐,只能不停地伸着舌头****着,滋润滋润干燥开裂的嘴皮子。

    她实在太口渴了,所以赶到街口,赶紧放下松毛草把,下到前面那条溪涧旁,掬着泉水,咕咚咕咚地喝了个痛快。

    然后她抄着泉水洗了把脸,抹了抹脖子,让自己凉快凉快,舒爽舒爽。

    然后她才走回来,继续背着那背松毛草把,爬上坡坎,朝着柴坝子赶去。

    此时磨盘镇到处人头攒动,摩肩接踵的,已经开始热闹喧腾起来了。

    柴坝子里更是人声鼎沸,骡马嘶鸣,到处都堆放着各种松毛枝柴。

    这些卖柴的,大都是衣衫褴褛、脏污邋遢、浑身爬满虱子、蓬头跣足的穷苦山民。

    那些柴草,有些是担子挑来的,有些是用背架子背来的,有些是用骡马驴子驮来的。

    一般来说,汉族男人习惯用尖头扁担挑,汉族妇人习惯用背架子背;而那些深山彝族人,都习惯吆赶着骡马,把枝柴驮到山下来卖。

    一般来说,汉族人卖的,都是些细枝桠柴,松毛草把;而那些彝族人驮下山来的,大都是些粗柴柈子。

    这些穷苦山里人,把柴草堆放到地上,不断煽着草帽破衣襟,顶着晴空烈日,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或者做着针线活,或者抽着旱烟,有一搭没一搭地彼此聊着天,摆着龙门阵。

    那些骡马驴子,就栓在旁边,不断甩着尾巴,踢尥着蹄子,嚼食着满地碎秸草。

    周围空地上,到处都是碎秸草、柴渣子、新鲜马粪、以及一滩滩腥黄臊臭的骡马尿水。

    无数苍蝇围着马粪嗡嗡翔舞着,不时停着翅膀,围着粪屎吸食得有滋有味的。

    有人走过去惊扰到它们,这些小臭物便轰然散开,飞得到处都是。

    炎阳炙烤着场坝,到处热烘烘的,空气里弥散着枝柴秸草味儿、松脂焦油味儿、腐草朽木味儿、粪屎尿sao味儿、汗臭烟草味儿……

    贾刘氏看着周围那些穷苦山民,闻着那股腌臢腐臭气,感觉很熟悉,很亲切,心里很踏实,就跟回到自家屋里似的。

    她本来想找片当道显眼的地方,把松毛草把放下来,可今天她来晚了些,好地方都被别人占据了。

    没办法,只能把松毛草把背到里面去,随便找片地方放下来了。

    于是她耸耸腰背,紧紧皮带,继续驮着那背矮山似的松毛草把往里走。

    周围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草把枝桠柴柈子,到处都是骡马鞍鞯,让她不得不陪着笑脸,不停地招呼着别人闪身让道。

    有些地方实在很窄,只能背着松毛草把,尽量侧着身子往里面挪。

    有些地方实在让不开脚,只能不避腌臢,直接踩着粪屎臊尿往前面走。

    走了没多远,忽然看到前面有个黑瘦男人,冲着她高声喊道:“三表嫂,这边有空地,背过来——”

    那男人头发蓬乱,皮肤黎黑,满脸都是皱纹;他身上那件羊皮坎肩,脏旧,破烂,仿佛十几年没洗过似的,上面羊毛都磨光掉尽了。

    他脖颈上长着颗大癭瘤,所以贾刘氏一眼便认出来,他是三小队那个卓老四。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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