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昨来犹带冰霜颜 (第3/3页)
和先忍不住问道:“鞠老先生,这笔究竟妙处何在?” 鞠式耕道:“你可知道笔之四德?” 郑和想了想,回答说:“尖、齐、圆、健。” 鞠式耕点了点头:“这支笔做工相当别致,你看,这里不用柱毫,而是用一种或两种兽毫参差散立扎成,而且兼毫长约寸半、一寸藏于笔中,且内外一共有四层毫毛,笔蕊和蕊被次第而成,错落有致。”
郑和点头赞叹道:“老师果然目光如炬。”鞠式耕又摇了摇头:“你错了。表面来看,只是一管四德兼备的上等好笔,但是其中内蕴绵长。我试着写了几个字,有活力自笔头喷涌而出,已非四德所能形容。”停顿了一下,他转向罗中夏:“你是在哪里淘到的这支笔?” 罗中夏心想可不能把我偷听郑和说话的事说出去,于是扯了个谎:“是我在旧货市场的小摊上淘来的。” 反正旧货市场的小摊比比皆是,流动很大,随便说一个出来也是死无对证。 鞠式耕又追问:“是谁卖给你的?他又是从哪里收上来?”罗中夏摇了摇头,只说是个普通的猥琐小贩,根本没多加留意。 “那你是多少钱买下来的?” “五十元。”罗中夏信口开河。 鞠式耕听到以后,拍了拍大腿,慨然长叹:“明珠埋草莽,骐骥驾盐车。可惜,可惜啊。”叹完他从怀里掏出五十元钱,递给罗中夏。罗中夏一愣,连忙推辞。鞠式耕正色道:“原本我只是叫你去代我淘笔,又不是让你赔偿,五十元只是报销。这笔的价值远在菠萝漆雕管狼毫笔之上,究竟其价几何,容我慢慢参详,再跟你说。” 既然话都这么说了,罗中夏也只得收下那五十元钱,心里稍微轻松了一些,同时对自己撒谎有点愧疚。 鞠式耕见从他这里也问不出什么,就把毛笔重新收好,对他说:“这么晚把你叫过来,辛苦了,早早回去休息,明天一早还有国学课,不要忘记了。” 罗中夏这才想起来为什么鞠式耕会忽然来松涛园住,原来这一周的国学课又开始了。他从心底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又是一件烦心事。 他转身欲走,忽然又想起来了什么,折返回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鞠式耕:“鞠老先生,请教一下,这是一首什么诗,是谁写的?” 鞠式耕接过纸条只瞥了一眼,脱口而出:“这乃是李太白的绝命诗。” “绝命诗?” “不错。”鞠式耕用手指在空中划了几道,龙飞凤舞写了几个字,“当年谪仙行至当涂,自觉大限将至,于是写下这首绝笔,随后溘然逝去。” “谪仙是谁?” “就是李白了。” “哦。”罗中夏脸色微微一红,道了声谢。鞠式耕笑道:“莫非你对李白感兴趣?我可以专门开几堂课来讲解。”罗中夏连忙摆手说不用不用,转身飞也似地逃出了房间。 出了招待所,时间已经接近十一点,松涛园地处偏僻,周围已经是一片寂静,只有几只野猫在黑暗中窸窸窣窣地走动。 罗中夏穿行在林间小道,心中疑惑如树林深处的阴影般层层叠叠地浮现出来。看来韦势然那个老头给的确实是值钱货,只是他何以舍得把这么贵重的东西给一个素昧平生的学生呢? 那种异样的感觉又袭上心头,韦势然的表情里似乎隐瞒着什么东西。 正想着,他忽然胸中一阵异动,觉得周围环境有些不同寻常,一股充满了恶意的气流开始流动起来,阴冷无比。 罗中夏停下脚步,环顾四周。四周幽静依旧,但是他胸中狂跳不止,心脏几乎破腔而出。 “罗中夏?” 一个声音突地从黑暗中跳出来,阴沉,且嘶如蛇信。 “是,是谁?” “罗中夏?” 声音又重复了一次,然后从林间慢慢站起来一个人。 准确地说,站起来的是一个类人的生物。这个家伙五官板直,面如青漆,像是戴了一层*,额头上印有一处醒目的印记,透明发亮,有如第三只眼。 在这样的夜里看到这样的“人”,罗中夏几乎魂飞魄散。他想跑,双腿却战战兢兢使不出力气。 “罗中夏?” 那人又问了第三次,声音木然,嘴唇却像是没动过。那人走路姿势极怪,四肢不会弯曲,只是直来直去,像是湘西传说中的赶尸,暗夜里看去异常地恐怖诡异。说来奇怪,随着那怪人接近,罗中夏忽然发觉胸中那只“生物”也开始急不可耐,在身体里左冲右撞,仿佛有无穷力量要喷发出来。 在内外夹击之下,罗中夏向后退了几步,怪人几步趋上,却不十分逼近。眼见走投无路,情急之下罗中夏一咬牙,横下一条心,宁可拼着性命使出那种神行百变,也不想落到这怪人手里。 他停稳脚步,怪人也随之停下,面无表情地望着他。罗中夏摆出一个起跑的姿势,全身肌rou紧绷,大喊一声:“跑!”后腿猛蹬,整个人如箭般飞了出去。 怪人也几乎在同时出手。 确实是“出”手。它双手猛地伸长数尺,一把抱住尚未跑远的罗中夏,狠狠掼到了地上。 罗中夏这几天来,日日夜夜想的都是如何摆脱身体里那种古怪的力量,从来没考虑过去运用它。现在仓猝之间想奔走如飞,谈何容易。 怪人那一摔把罗中夏摔了个眼冒金星,他胸中力量振荡愈发剧烈,却找不到发泄的路径。 “罗中夏?”怪人还是不紧不慢地问。 “妈的,可恶!” 罗中夏被气得气血翻涌,一股怒气冲淡了恐惧,他翻起身来使尽全力一拳捣向怪人下腹。 只听哎呀一声,罗中夏只觉得自己的拳头像是砸在了冰石冷木之上,坚硬无比。怪人不动声色,用右手叼住罗中夏的拳头,用力一拽,生生把他拉到自己跟前,左手随之跟进,紧紧扼住了他的咽喉。 罗中夏拼命挣扎,怎奈对方手劲极大,挣脱不开。随着怪人逐渐加大了力气,他感觉到呼吸开始困难,视线也模糊起来。 “我死了……” 这是一星期内他第二次冒出这种念头。 模糊之间,罗中夏仿佛看到怪人肩头开始有雪花飘落,星星点点。说来也怪,对方的手劲却渐渐松下来,忽地把他远远扔开。 罗中夏被甩出数尺,背部着地,摔得生疼。他勉强抬起头来,看见一位少女徐徐近前,约摸十七八岁,细脸柳眉。 面上冷若冰霜,四下也冷若冰霜。 “我爷爷送你的毛笔呢?”韦小榕冷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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