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夜召对 将相和 (第2/2页)
痛恨过,与他在这个乱世风云际会过的人中豪杰都已远去成为历史,而他,依旧挺立着未曾倒下。这个年过六旬的老人也隐隐感觉到上苍是要将这一统乾坤的赫赫武功赠予给他。 任圜略一欠身,接过怀安递上来的参汤,轻啜一口,目光便不自觉地落到了对面光秃秃的墙上,顿时觉得有些陌生——昨日还摆在那里的什么金玉如意、珐琅盆盂、攀着梯子才能开启使用的大金皮柜、两人合抱粗的特号大瓷瓶……怎么都不见了?唔,定是陛下又将这些奢贵物品给变卖掉充实内务府了,为了能将国库银子更多地转作军费,陛下真是有些委屈自个儿了。 正感慨间,殿外忽然传来一声公鸭嗓子:“启奏陛下,枢密使安重诲求见。” “传。” “末将安重诲拜见陛下。” “免礼。重诲,你来得正是时候,朕正与任相商量耶律倍一事呢。” 礼毕起身,殿中便似立起了一座铁塔。安重诲要比李嗣源和任圜都年轻许多,黑红色的国字脸上一双虎目杀气腾腾,两道浓黑的卧蚕眉梢微微上挑,一身黑色铠甲,带着一股粗豪的野气。 “耶律倍已经到了么?任相果真舌灿珠莲,一封书信就让堂堂人皇王弃契丹而南下我朝,苏秦张仪再世不过如此啊。”安重诲嘴角微微上翘,似乎在笑,又似乎带着讥讽。这笑一闪而过,转头面向李嗣源时,面色已换做了郑重,“耶律倍已到,陛下又深夜从军中急召微臣,莫不是要商议北伐大计?” “重诲料的不错。”李嗣源凝视着殿外的黑夜,目光似乎要穿透千层万叠的宫墙,口里缓缓说道:“我唐自高祖立国,至玄宗鼎盛,后经黄巢之乱,天下分崩离析,百姓水深火热,遂有朱温窃国。先帝庄宗中兴洛阳,再延唐嗣,朕虽德寡道浅,但欲澄清寰宇,复我大唐荣光!这四年来朕整顿吏治,革除弊政,与民生息,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可以犁庭扫xue,毕其功于一役。”他的每个字似乎都是从齿缝里迸发出来,带着丝丝的金属颤音。
“陛下雄才大略、圣虑高远呐,”安重诲马上接应道,“燕云十六州为我朝所有,就是占据了地利;我军cao练多年,兵精粮足,士气正旺,就是占据了人和;现在耶律倍也南下我朝,天时已现。陛下宏图大展就在此时!” “天时、地利自不待言,只是这‘人和’嘛,”李嗣源摆摆手,狡黠地一笑,继续说道,“朕看要打个对折。”说完,直盯着这两位心腹大臣不语。 两人都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纷纷低下头去,回避了目光,等待着李嗣源的继续。 “因为朕的左膀右臂,你们一文一武并不‘和’。月前因提携由谁为副相之事你们两个闹生分至今,你们以为朕不知道么?”李嗣源收起了笑容,冷冷地说道。 “末将该死。但是臣仍以为崔协可堪此任。相者,端方有气度者足可为之,李琪虽有小才,但不廉洁。” 任圜,你把控朝政太久了。 “重诲误信孔循之言呐。崔协虽好,但不通文墨,‘没字碑’三字天下谁人不晓?李琪才艺,可兼时辈百人。”任圜也是寸步不让。 安重诲,你已军权在握,还不知足么。 “混账,在朕面前你们都敢如此放肆!”李嗣源大怒。 “臣等失言。”任圜、安重诲俯首谢罪。 朝中文武大臣争权夺利之事李嗣源不是不知道,但自古天子有“理乱”、“治平”之分,诸如此类历朝历代都有的官场沉疴,属于“治平之事”,“治平”只能慢慢来,如抽丝,如剥茧,一根根抽,一层层剥,用的是“忍”字诀,自己年事已高,实在是没有精力顾及这些了。他们只要还能维持,“治平”的事还是交给自己的子孙后代去做吧。 意识到今天自己是要充当一个和事佬的角色,李嗣源的口气缓了下来:“朕知道你们都是为了国家社稷,希望能够举荐优秀的人才,这本是好事,但希望你们对事不对人,不要动意气之争。现在北伐大业在即,我们君臣更当一致对外,共创这千古伟业啊。” “陛下训诲,臣等铭记在心。”任圜、安重诲四目一对,眼色复杂,又马上避闪开来。 担心他们阳奉阴违,李嗣源又重重地补充了一句:“谁要是想阻挠朕这点志向,无论皇亲国戚、亲疏贵贱,一律严惩不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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