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梦破碎 人痴狂 (第2/2页)
’二字不知蒙蔽了多少人的双眼,使人虚弱、让人愚昧,接着丧失掉一切的判断力。为师为守此道不交友、不娶妻、不生子,一守就是四十年,本以为这一生便这样孑然一身,谁料……”回忆着自己的一生,任圜并没有透出伤悲的情愫,“那日在长安街上看到你时,你还只有这么高吧。你那个时候手里拿着一个咬了一口的馒头,脸上冻得发紫。不知怎么的,我就冒出将你收入师门的想法。” 任圜这时很想和席应真聊聊,自己走到现在这一步的源头追溯起来就是任彦俊,但他此刻却一点都不怨恨这个徒儿。就结果来看,师父当然是对的,但为什么自己隐隐觉得这十几年能有任彦俊在身侧陪伴颇感欣慰呢?到底是自己错了,还是师父错了呢? 人,到底应该是“无情”呢,还是“有情”?他真的是有些疑惑了。 “师父!”再也忍不下去,青年的眼泪夺眶而出,将头深深埋入黑衣老者的肩膀。 “长江后浪推前浪,独孤奉孝还看到了我的一处软肋,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呀。”没有愠怒,反倒有几分欣赏的意味在里面,这是谋士间的惺惺相惜么? “师父,我带你离开这里吧!”下定了决心,任彦俊猛得站起身来,似乎全然忘记了自己有病在身,恶狠狠地一脚踹翻了椅子,那鸩酒便“喷”地一声撒了满地,“我马上去调集‘黑羽卫’。”说着就往外走。 “不必了,”任圜抓住任彦俊的手臂阻止,“难道我还要连累你们么?” “师父!”
“东躲西藏、苟且偷安,这不是我任圜要的生活。” “‘忍辱包羞是男儿’,不做一时意气之争。韩信受胯下之辱后官至齐王,项羽不肯东渡只能乌江自刎。咳咳,师父,这可是您时常教诲我的。以您的本领完全可以等待时机,东山再起。”任彦俊一下子说了太多的话,有些喘不过气来:“况且,咳咳,皇上也许只是一时糊涂,您也不想让主上铸成大错,悔恨终生吧!” “皇上也快不行了,”任圜摇摇头,“我二十九岁出师,漂泊近二十载,一无所成,四十七岁才得遇当今圣上,凡往至今言必听、计必从,封侯拜相,鱼水交融,昭烈皇帝与诸葛孔明也不过如此吧。我虽无情,但却感恩。我早已将性命交付于皇上,他如今要杀我,我就陪他共赴黄泉之路吧。” 说到此处,任圜突然从锦床内侧拿出一个白色的瓶子,单手打开瓶盖,猛地往嘴里灌去,任彦俊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师父!”黑衣青年倒在任圜干瘦的身上放声痛哭。 他出生在一个贫寒的家庭,父母以捕鱼为生,家中一共有五个孩子,他排行老四。 他出生的那一年冬天,风雪很大,母亲受了风寒,便早产生下了他。因为他的瘦小和羸弱,于是在他童年的记忆里,父母在看到他的时候,脸上总是一副凄苦和担忧的表情。 因为在那个倚靠强健的体魄才能生存的环境里,他只是个被供养的对象。父母并不在意他可以只在私塾外偷听一遍,便能一字不落地复述教书先生的满口文章,父母在乎的是他不能将渔船划得如同他的哥哥jiejie们一样飞快,不能单独打捞起装满河鱼的大网。 所以七岁那年当任圜想带走他时,父母的反应并不是伤感,反倒是有一点欣慰。 从此他便一直陪伴在这个黑衣道者左右,是师父让他明晓了原来天下用以饱腹的食物不只是馒头、腥鱼,而用以蔽体的衣衫也不只是粗布、乱麻。优越的生活让他的身体开始强壮,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他真正感谢这个黑衣道者的是,他用他的智慧和权柄的光芒为自己照亮了一片不同与幼时所见到的陌生海域,也是他使自己明白了原来身强力壮者并不一定主宰万物,而气虚体弱者亦可以凌驾众人之上。 因此尽管任圜对自己严厉到了几近苛责的地步,但他对这位师父却是那样的感激与崇拜。 两个月前,他和秋蝶成婚。 那个女子让他感到了这世上另一种伟大的力量——她犹如太阳般照拂着自己心中的生灵,没有骄阳的灼热迫人,不似夕阳的暧昧流连,而是那一轮暖色的、包容的、柔和的朝阳! 那些日子里,自己明显感受到那两股力量在交错着、盘旋着、缠绕着,源源不断地充注进自己体内,将自己的整个生命越托越高、越托越高…… 倏地,他跌落下来,越跌越深、越跌越深……“砰”地砸碎了冰冷的海面,砸碎了那轮,凄美的寒月…… “独孤奉孝!!!”他像狼一样地嚎了起来。 这一夜,许多仆人都听到一种似断似续、如幽如怨的声音,在这漆黑无月的相府里荡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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