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欺良善 惑双瞳 (第2/2页)
双臂死死抱住了巴哈的腰部,怒喝一声后,整个人的上半身都向后方倒去。 经典的过顶式背摔。这种不知道被草原上多少武士使用、发展、完善后的徒手搏斗技术,简易而高效地再次完成了杀戮。 已积了两寸有余的厚雪并没有使巴哈得到多少缓冲,他的脖颈无可避免地被巨大的冲击力折断! 这便是侮辱契丹国第一勇士的下场。 耶律的鲁令人咂舌的庞大力量、高超绝伦的搏击技巧在这一撞、一抱、一摔中得到了完美的体现——要知道他的对手也是一个身经百战的彪悍的契丹战士呐——尤其是他腰腹肌rou的强健与柔韧令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叹不止——他是在上半身弯曲到了男子所能做到的极限后才一起随着巴哈倒地的。 耶律的鲁翻个身,双手一撑轻松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轻蔑地看一眼巴哈的尸体,接着转过身,对着另几名握刀的契丹武官挑衅似的逼问道:“你们谁还想试试?” 那几人一下子醒了酒,丢掉手里的兵器,俯首谢罪。 尽管外面早就闹得天翻地覆,可殿内耶律尧骨的思想仍旧神游着。 他一直被张敬达的眼神困惑着。 他的父亲,那个契丹人眼中的天神、草原人心中的太阳,在带领他的儿子上战场的第一天就告诉他们: “如果说一支军队是一个国家的脊梁,支撑着这个国家有尊严地站立,那么主将就是这根脊梁的脊梁。他的挺拔会使这支军队勇往直前,同样的,他的佝偻也会使这支军队萎靡不振。”草原上粗豪的狂风从远处卷来,将父亲身侧象征着无比尊崇地位的十二纛大旗吹得猎猎作响,他格外冷静地看着自己还年幼的孩子,用极为坚定的语气继续道,“你们将来都会奉命统领一支军队,要记住,一头绵羊统领的狮群永远无法战胜一头雄狮带领的群羊!”
“也正是这个原因,所以将来只要有可能的话,你们就要盯着敌方主将的眼睛。”父亲的目光变得极为深邃、极为悠远,语气中带上了某种来自远古的神秘,“一个伟大的统帅可以从那里读出胆怯或是勇敢、智慧或是愚蠢、坚毅或是懦弱,可以从那里预测对方将要进行的是强攻还是佯攻、是防守还是退却、是撤离还是逃窜。从那里,你们可以得到太多的秘密。” 契丹皇帝一直谨记着父亲的这段教诲,事实上,从他们两人在军前短暂的对话开始,耶律尧骨就感到了张敬达眼神的怪异。那双半灰刀眉下细长的眼眸中有威严、有愤怒、有杀意,甚至有绝望,但这一切还不是全部,自己肯定还看漏了什么。 难道是悲悯?不,不可能,一个戎马半生、杀伐百万的将军眼里怎么可能会有悲悯?汉人都说“仁不统兵、义不行贾”,cao着弹指之间百万人头落地行当的人如果心里装着仁慈,那他还怎么让自己手中的利剑饱饮鲜血?当看到一个个活蹦乱跳的生命变作一具具冰冷的僵尸,再被鬣狗和秃鹰啃食地只剩下累累白骨时,他夜里难道不会做噩梦么?他的胸膛里不是早就应该被摘除了那颗guntang的心脏,换上了冷硬的铁石么? 如果说把一个国家比作一个战士,把军队比作战士手中的利剑,那么将军就该是那柄利剑的剑尖。他只有在和平时才会被剑鞘隐蔽起锋芒,一旦战士拔剑而起,那么剑尖就应该永远用一种凌厉、尖锐的态度洞穿另一个战士的心脏,而不是悲悯地回避那夺命的一刺将会带来的可怕的死亡! 难道不是这样的么?! 好吧,如果排除掉悲悯,那么那隐隐遮着一层茫茫水雾的眼瞳里究竟暗藏了什么?是软弱、是惧怕,是自怨自艾?笑话。包括他在撤退时回望自己的最后一眼,尽管隔了那么远的距离,尽管隔着那么多的乱军,尽管自己根本看不清他的面目,可那双眼睛里除了多了一份不甘与惋惜之外,自己还是能那么强烈地感受到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那到底是什么? 耶律尧骨一次次地质问自己、绞尽脑汁,然而又一次次地得不到回答、无功而返。 他不能把这个疑问拿出来和自己的将领们分享讨论,他们会认为他小题大做、神经过敏,即便是耶律的鲁都会憨厚地笑笑,说句“大皇帝想的太多了”了事,而其他人说不定还会在背后悄悄议论,笑话他被魔鬼扰乱了心神。 他看着眼前的那些人,他们或者在高兴地高歌舞蹈,或者在猥亵地饮酒调笑,他们中有人为他歌功颂德,有人向他举杯致意。外面好像出了什么事,有些人出去了,然后又走了回来…… 他麻木地看着这一切,迟钝地做着判断,直到他再次对上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很亮,闪动着耀眼的光芒,他与那双眼睛已经有过一次长时间的对视,那是在这次作战前的军事布置会上,在那个飘着金制龙螭炉香烟的龙帐,在那个阳光好得让人困倦的冬日午后。 韩延徽,那个汉人,他是想跟我说什么么?耶律尧骨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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