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讨饶 (第2/2页)
凤姐听罢,恰如想瞌睡便立时有人递个枕头过来,霎时可心可意到十分去。面上却仍旧板着,问道:“这是哪家的小厮,怎如此大胆?” 林之孝家的答道:“原是大老爷那边的,因他娘是二姑娘的乳母,跟到这边儿来住下。故而也将她儿子放到这边,求了件事来做着。” 凤姐不意这小厮竟是贾赦那边的人。按说自己依家法处置人,倒也无可厚非。然转念想到邢夫人素来气量狭小,若自己真个拿那边儿的人开了刀,她只怕会认定是故意给她难堪,到时不免白惹一场气生。 念及此处,正为难间,一旁默默听着的平儿忽然小声说道:“奶奶可还记得前日所禀的事情?” 平儿指的,却是她同侍书、司棋等闲话时,无意说起迎春被自己乳母压制着受气之事。侍书才略提了头,司棋便立即接过话头,滔滔不绝的将历往之事桩桩件件数落了一通。平儿陪着叹息一阵,回来便当一件新闻告诉了凤姐。凤姐听罢亦是叹息,然也不以为意。 现下忽听平儿提起此事,旁人或许摸不着头脑。凤姐却是心思极快的人,眼珠儿一转,便已知其意:若是邢夫人果然问起,再加上这件事,只说替小姑子敲打不听话的嬷嬷,可不又占了一分理?邢夫人当再无话可说的。 主意一定,便立即拉下脸来,喝道:“胆子不小,且拖上来,待我问他!”说毕向平儿和彩明使个眼色,令她俩先到门旁候着。 林之孝家的应声去了。不多时便有两个粗壮婆子,架着个人过来,往屋内地上一扔。厅外人人侧目,皆伸长了脖子去看,却不防大门碰地一声关上,连带里头的声音也掩去了。
周瑞家的仍在厅中,正不知为何要关门闭户时,忽认出被叉进来的正是自己常要他帮忙的玉住儿,心中一惊,尚不及细想,便听凤姐高声问道:“你就是玉住儿?听说你方才在前头吃酒胡沁,再将那些话讲一遍来听听!也让我开开眼,瞧瞧是谁借了你这小猴儿豹子胆,青天白日地在府里闹腾!” 那玉住儿被捆起时,因嘴里还不干不净骂着,捆他的人便随手甩了几个嘴巴子过去,反倒将他的酒意打消了一些。正肿着一张脸,茫茫然然,不知自己为何突然到了这里时,忽听有人厉声喝问,顿时吓了一跳,待看清是凤姐,赶紧连声讨饶不住。 凤姐听得不耐,柳眉一竖,喝道:“再啰嗦,先打十板子再来说话!” 玉住儿虽仍带着几分醉意,听到凤姐说打板子却仍晓得怕的。到底年纪不大,被新掌家奶奶这么一呼喝,胆气尽皆怯了,磕磕巴巴求道:“奶奶莫恼,但有所问,知无不答。” 凤姐道:“且先将你方才在外头说的话再说一遍来!” 玉住儿便赶紧回想,自己方才究竟说了何事出来。他原是醉了的人,一时忘了避讳,只担心说得不详尽要挨板子,遂一行回想,一行添加,细细说着。不独将方才的话重说了一道,且更添了许多细枝末节的旁证。 听得一半,周瑞家的早已面色如土,急急说道:“这小子醉了,恐冲撞了奶奶贵体,先将他带下去,待酒醒后再问罢。” 凤姐瞟了她一眼,笑道:“劳周家嫂子cao心了,他捆着的人,还能有甚么作为?先听他说完才是正经。” 周瑞家的无计可施,虽恨不得冲上去堵住玉住儿的嘴,却不得不听着他嘟嘟囔囔的,夹三倒四将自己如何命他随送还东西的车辆一同过去,向布行掌柜拿取余下的抽头、并其他类似之事皆尽说出。末了还说道:“奶奶说说,我原有这许多来钱的差使,如何会还不起借的银子呢?莫说他原本利薄,便是再加三分利息我也还得!” 厅中几人原先听着他的话,皆屏息静气,凝重沉默起来。凤姐也是面色阴沉,待听到这后一句,却又忍不住一乐,道:“你倒实诚,想借银子,还先告诉人家家底如何,好令他放心并不是还不上。” 那边周瑞家的见凤姐笑语晏晏的模样,心中又生出希望来,只道自己若是求饶服软,凤姐这次必定还帮她的。遂二话不说,当即纳身磕起头来。只听凤姐诧异道:“周家嫂子,这是做甚么?” 周瑞家的哭道:“还请奶奶看这一辈子的老脸,恕了我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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