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杖刑 (第2/2页)
一丝风也没有,天气闷热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曾府门前挂出了白灯笼,糊上了白幡,内宅里已是一片哭声震天。延熹堂内的清娘在昏晕中突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只可惜破布塞住了嘴,那叫声硬生生地被堵回了喉咙里,化于无形。 前来吊孝的人开始络绎不绝地在曾府门前下轿,齐齐地先前往临仙斋哭灵,府内丫头仆妇小厮川流不息地各行其事,谁也没注意到延熹堂的后门悄没声地出来了三四个壮硕的婆子,抬着一张长凳急匆匆往西偏院而去。长凳上趴着面色惨白已经晕死过去了的清娘,腰部以下已是一片血rou模糊,一条腿象面条一样软绵绵地耷拉着,看上去很是异样。 此时,阿离和冰娘娴娘等姐妹正跪在在临仙斋孝幔内,随起举哀。厚重的粗麻布孝衣穿在身上,越发酷热难当,不一会便汗如雨下。 阿离低着头跪在青石砖地上,无端端觉得一阵心神不宁。 曾老太太出殡以后,曾雪槐按制报了丁忧,居家守孝二十七月;品南作为长孙,也要为祖母守制一年。守制期间禁嫁娶,出仕,应考,是以院试虽就在眼前,也不得不放弃了,多少有些遗憾。 …… 炎热的夏天终于过去了,秋风里带来了丝丝凉意。 整个夏天,清娘都没有踏出过西偏院一步。 她的右腿骨断了,虽然三姨娘趁着曾老太太大丧的机会,偷偷花重金请了江宁城最好的大夫替她接骨,然而最好的治疗时机已经耽误了,百日下床后,终究还是留下了后遗症。
清娘跛了。 她上了两回吊,都被救了下来,从此便沉默寡言。三姨娘的头发不知何时已斑斑点点的花白了,而经过了一整个夏天,清娘已瘦得形销骨立,往日的娇媚鲜艳早已荡然无存。 她终日在床上一动不动地坐着,连房门都不出,只因为下地便要行走,而她根本没法子接受自己走起路来高一脚低一脚的古怪模样 她的脾气同样变得古怪,暴躁易怒,疑神疑鬼。小丫头多看她两眼,她便会随手抄起手边的茶壶没头没脑地砸过去;若是低着头不看她,她便会疑心如今连个丫头都看不起她了,同样是一番打骂。 初时,曾雪槐还来过几次,对于清娘被葛氏行家法时“不慎”打断了腿心有不忍,过来看望。然而每次过来,三姨娘都会或喋喋不休,或恶毒咒骂地求曾雪槐为清娘讨还公道,甚而磕头撞墙又哭又笑,状如疯癫。曾雪槐早已得知了清娘的丑事,对她屡教不改的行径早就寒了心,过来看望也不过因着一分父女之情而已。现在三姨娘的吵闹不休令他彻底厌烦了,索性从此绝迹于西偏院。 现在没人愿意在西偏院里当差,不单是因为这里住的一老一小两个主子精神都变得有些不正常了,动辄打骂,实在难以伺候;更重要的是,自从曾老太太去世以后,三姨娘便失去了靠山,四姑娘又变成了一个跛子,现在连老爷都不再来了。无论怎么看,这母女两个都没有什么可以值得期待的未来了。 既然留在这里是死路一条,西偏院里略有些门路的丫头婆子都想方设法托人跳了出去——哪怕到大厨房里打个杂,至少还能时不时落下些鸡头鸭屁股打打牙祭呢,在西偏院里除了无尽的打骂呵斥,屁都没有一个了。 只有三两个最没本事,实在无人可托的小丫头还勉强留在了西偏院,每日唉声叹气地当着一份苦差。 守制期间罢宴乐,不拜客,即使是八月节也比往年冷清了许多。 清娘曾经是最爱热闹的人,如今面对这样的冷清孤寂却觉得舒心了不少。自己的一生已经完了,别人的繁华热闹就成了最无法容忍的事 大家都在家中禁足,这样最好不过。 清娘现在用着的是一个叫曲儿的小丫头,人有些傻乎乎的,脑筋不大清楚,是各房都不要的,派来给西偏院使。这天,她到大厨房去给清娘熬药,回来以后便笑嘻嘻地说: “姑娘大喜了,我听见厨房里的大娘们都在那里议论呢,说太太就要给姑娘定亲啦。” 清娘端着药碗的手不听使唤地一抖,木然抬眼瞪着曲儿,哑声道:“可听见说是什么人家了么?” 曲儿歪着头想了想,嘻笑道:“不知道,好象是给人当后娘?听说那家的男人岁数不小了。大娘们都在那里笑,说老夫少妻才是好呢,有人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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