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北走向南走 (第5/7页)
> …… 一个月后,阿林推着做完手术的玲玲在公园里散步。玲玲的面色虽依旧苍白但已经慢慢看得出血色,但她的身体仿佛是遭了咒,仍然虚弱不已。幸运的是,她终究没有死去,上天始终留有最后一丝对人间的悲悯。不幸的是,医生说她的身体条件,今后都不能再怀孕了。对于阿林来说,玲玲只要还在,就是最好的消息了。他也知道,虽然玲玲表现得相当平静,但她的心里必然是极为在意的。这件事情,始终是一道深深刻在她心底里的划痕,纵然是再多的抚慰和陪伴也没有办法抹平,而唯一能够治愈这道创伤的,只有无尽的时间。玲玲张开口,平静地说道:“林,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这座城市现在让我感到害怕,每天天一黑,就算是开着灯,我也感觉有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怪兽要将我吞噬。我好冷好冷,像掉在了一个冰封的湖泊,没有人能够听见我的呼喊,我就这么沉啊沉啊,沉入一个不见底的深渊。在那里,我看不见你,看不见爸爸和mama,看不见我们的孩子,看不见朋友,谁也看不见,哪里就只有我一个人,我好怕。我想离开这里了,但我不知道我能去哪里,我现在只有你了,你带我离开吧,虽然我现在已经成为了一个累赘,但我知道,你有办法带我到一个宁静的地方的。我想,或许在那里待上一段时间,我会慢慢想开很多东西,我好累啊。如果没有你在身边,我可能不知道怎么走下去,我好像被生活的难题困住了。”说完,她像经历了一场疲惫的跋涉,重新回归到了安静的病态中。刚才的话,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于是,在几天后的一个清晨,阿林带着玲玲回到了家乡。从那天开始,阿林成了北村的兽医。 (三)向南走 到水生家时,薄雾微微散去了些,已经能透过雾气看见远处白雪覆盖的山顶。一座座矮山就像长在田里的萝卜,经霜打雪埋后,只浅浅地出露一个白茫茫的帽盖,林立的松柏又点染上青翠的须条,让人只觉眼前一片清空朗朗。 水生家中还点着电灯,昏昏光光地光亮在即将破晓的凌晨显得这么让人安心。水生早早便忙活起来了,阿林走到家门口没几时,水生便迎了出来。“早啊,水生哥,还以为你还窝在婆娘被窝里呢!”阿林玩笑地打着招呼说道,从兜里掏出了一根烟递给了水生。 “不早啦,你都走到家门口了,再睡着叫什么一回儿事情。原本如果不下雪,我应当叫娃娃去你家门口接你的,可是昨夜来了场雪,道路不同,摩托车很难上路,就麻烦你大早上跑一趟了。走回屋吃个热茶,咱再动手行事。”水生一脸歉意地向阿林解释着,接过了阿林递过来的烟。 水生和阿林打小就熟识了,是从一起穿开裆裤到一起上树掏鸟蛋的兄弟。不过与阿林外出求学不同,水生志不在读书,他从小便喜欢与牛羊猪马等牲口待在一起,他知晓每一头牛吃草的习惯,知道什么时候该给小牛断奶,什么时候要给发情的母牛配种,该怎样帮母猪下崽,给小猪崽喂奶……似乎只要和农畜相关的知识,没有他不知道的,所以后来,停了学业的他从父亲手中接过了锄头和镰刀,靠自己勤恳的努力一步步有了自己的事业。如今,他已经拥有了一个规模不小的养殖场,成了一个老板,手底下有不少人给他工作,每年营收不少,算是十里八乡的名人。当年阿林回到村子里,很多事情就是水生帮忙打点的。即使时间过去了很多年,他们的情谊依然如脚下的土地一样深厚。 水生家多年前盖成了独栋的别墅,前两年又加了一圈周正的瓷砖围墙,在泥墙土瓦的农村很是气派。水生将阿林领到客厅,起身给他泡了一盅茶。阿林问水生要了一支水烟筒,兀自地吸了起来。水生则到楼上叫醒了熟睡的妻子,吩咐她准备今天的早饭。又从外面抬了一个火炉回来,给阿林烘干身体。 “你们家小子今年没回来啊?快小三十了吧,都到了可以找媳妇儿的年纪。”阿林烘着衣服,吐出一口寒气,向水生问道。 听到阿林的询问,水生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复杂的神情,像是无奈,又像是愤怒,或者两者都有,阿林只觉得一个父亲脸上出现这样的神情,多半是孩子的事情不甚顺心。因为除了孩子,他实在想不出是什么事会让一个阅事无数的男人一脸愁容。 “我感觉自己就像养了一个祖宗,小时候好吃好喝地伺候着,长大了却想一个劲儿地往外面跑。你说咱辛苦努力大半辈子,挣得如今这些家当,死后又带不走,最后都要留给小辈。而他们呢,觉得我们这些长在土地里的人,顽固不开化,一天天净想着限制他们的自由,想要把他们牢牢拴在身边,想要他们继承自己的家当。他们就想削尖了脑袋在外面走,说是为了追求理想,说是为了出人头地,但实际却根本无法在外面站稳脚跟。
你看看外面的城市,人家的孩子从小就天天站在黑油油亮锃锃的柏油路上,吃着从什么日本什么外国进口的牛奶,从小就说什么普通话,上补习班,唱歌跳舞,不像咱们得娃娃,能够看上电视就稀奇得紧了,哪里有那么多的条件。 我曾经去过两次城里,闹哄哄的小汽车声像是一个个大喇叭在街上昼夜不停地喊着,叫人心烦意乱。空气也很不宁静,吸着像是要黑了人的心脏,感觉喘不上气。那些人一个个脚上像被安了马达,总感觉忙个不停,脸上却看不见一点儿开心,一点儿不安逸。你看看咱们村里出去的年轻人,哪个不是叫着嚷着要闯出一番事业,结果呢?哪个不是出去几年,混得不如意,就灰头土脸地跑回来,继续在土地上讨生活。城里,不是一般人能去的。我们村这么多年,走出去的就没几个,你算是一个,可是谁能想到世事无常,你终于最后还是回来了。 我家那个小子,考上了大学,以为自己就了不起了,结果等毕业找工作处处吃灰。上个月我托生意上的关系,让人给安排了一份活计,他觉得无聊,干了几天就辞了。回来之后,一天天就待在屋子里打游戏,像个从城里逃回来的,我看不下去,就说了两句,结果人家倒好,自尊心强,经不起说,跑到他表哥家去了。唉,这哪里是养了一个儿子,可不就是养了一个祖宗吗?我这两天就是为他的事,横竖睡不着,愁的哩。” 阿林和水生嘴里的小子,正是水生的儿子,名唤作庆生,是水生和老父亲查阅了词典,花了一宿时间决定的。庆生小名叫做长福,正是现在抽着水烟筒的阿林给取的名字。 “长福生性要强,像一头驴子,你劝是劝不住的,要顺着他的心意,让他去外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