嘲讽录_小孩(三)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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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孩(三) (第3/7页)

第一次来到这是世界一样缓缓睁开眼睛。这时他才看清,原本湛蓝如洗,一碧万顷的濯濯晴空,早已兀自改换了嘴脸,下起了小雨。阿华便是被不解风情的凉雨从梦中拉回了现实。而苗苗此时正站在他的身边。

    “阿华老师好雅兴啊,倚在墙边就睡着了,看来我的课很催眠啊。”苗苗看着乌黑如墨的天空,云淡风轻地说道。

    阿华从中听出了一丝调侃和抱怨,知晓她不是真的生气,便开起了调皮的玩笑:“只能说,我天资愚钝,苗苗老师如此绘声绘色的讲述,我居然能失神之余酣睡过去,失敬失敬啊。”其实,阿华有一句话没有说,如果听着一个人的声音便可以让他放下戒备安然睡去,只能说明一件事,仅是他的声音,便让他感到安心。

    苗苗似乎习惯了日渐熟络的阿华的油嘴滑舌,并不搭理他,诗人一般看着眼前的潇潇雨幕,眼睛里说不清是恬然,还是木然。阿华不知何时起身,并肩站立在她的身侧。她没有回避,默许了阿华的存在。两人都默契地没有说话,眼神时而流连于远处被浓墨背景涤染的远黛色的青山,时而停留于祖母绿一般嵌在山间坝子里的南安水库,时而不知飘向何处,像遥远天边两朵踌躇的白云。

    “阿华老师,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她开口道。阿华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苗苗便用她黄鹂鸟一般嘹亮又浑厚如大海的声音说道:“你是不是一直在等着看我因为受不了这里的条件而萌发退意?不用回答我,我其实已经有答案了。不过,我想这一次你看走眼了,我与之前的老师们不一样。”她似乎站累了,坐到了阿华之前坐的板凳上,伸了个懒腰,“我从小就在海边长大,见惯了大海与苍天的美丽与富饶,可是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大海是不是我的最终归宿。我究竟想要的是什么?是成为海洋里美丽的珊瑚鱼,还是成为一只寿命很长但是始终在漂流的海龟,亦或是一只海豚?我想了很久,一直没有答案。正当我以为我的一生也就这样时,我认识了一个刚从XZ支教两年回来的jiejie。说实话,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我吓了一跳,因为她就像一个从原始时代穿越回来的野人,皮肤粗糙得像枯树皮,手上长满了常年冻疮留下的伤痕,像臃肿的刺竹节。可是她的眼睛是晶莹的,闪烁着从雪域高原带回来的清澈与干净。她说,在城市里见惯了太多人站在高楼呻吟,可是在偏僻的西部,那里的人贫贱如野草,可还仍然在凛冽寒风迎风生长,只因为他们想多看一看外面的世界。他们便是在为那样的梦想而活着的,像山谷里的野花,而那位jiejie就是为他们带去希望的蝴蝶。我震惊了,原来我一直以为广阔的世界,还有着这样一群需要帮助的人,而我却在优渥的条件里无病呻吟,惶惶不可终日,于是我便申请来西部支教,时间为两年。”阿华像影子一样站在她身侧,用并不厚实的肩膀为她遮挡着地上溅起的雨滴。

    “说实话,这里的条件确实吓了我一跳。”她回忆起了自己第一天来到学校的场景,“学校居然挤在一排石棉瓦房里,下雨天屋顶还会漏雨。学生们穿得像一个个刚从泥地里拔腿出来的流浪猫,而事实上,那已经是他们最干净的一套衣服了。很多孩子,三四年级了,连汉语拼音都认不全,还要掰着手指头数数。一切简直糟糕极了。我还记得,教室宿舍连浴室都没有,要想洗澡得自己烧一壶热水,然后用毛巾擦一遍。现在已经二十一世纪了,我不敢相信世界上居然还有条件这样简陋的地方。”

    “但是,这里的孩子们眼睛里是有光的,他们并不排斥学习,他们只是没有遇到愿意好好教他们的老师。有几个孩子说,以前一直没有弄懂的算数,在阿华老师的教导下,一个学期就补回来了。本来已经丧失的学习热情,也一下子回来了。他们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诚恳地看着我,一点儿没有说谎的样子。小孩子是最不会说谎的,不是吗?喜欢就是喜欢,谁对他们好,他们便喜欢谁。所以,我其实还挺高兴,那个嘴巴很厉害的阿华老师,确实给很多孩子带来了一个美好的开始,至于未来他们能走多远,那就不是咱们可以预知的了。”苗苗平时没那么多话,但今天似乎像趁着细雨时分,把所有的话都说出来,“而且,不知是不是地域的原因,这里的孩子们似乎天生就很有艺术天赋,就好像那天的司机师傅似的,随便一开口就是一首动情的。这一点不夸张,有好几个孩子,声音很棒,唱歌也很好听,认真培养,好好鼓励一下,以后唱歌会成为他们的一大特长和爱好。虽然不是每个会唱歌的人都能成为公认的演唱家,但是他们可以做自己的艺术家,为自己的生活增添乐趣,不是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我们一切的辛苦,都是值得的呀!”

    苗苗的一字一句都如豆子落地一般尽数落在阿华心中,记得当初他刚回来时,这片曾经哺育他的土地第二次让他感到陌生。可他还是回来了,因为外面的世界每天都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可是家长却一如既往地落后。这里需要他,远比城市更需要他。曾经,他是这片土地养育的未来,现在,他要回来让更多人走出去。所以,他很理解苗苗所说的,因为他何尝不是如此呢?许多人因为新鲜感来到这里,可是能坚持下来的,无一不是因为那一份渺小而炙热的心意。

    待细线似的雨霏在空中再找不见,头顶的乌云不知所踪,天空又露出了久违的和煦笑容。连着转了一整天的苗苗恬然地睡去了,像此前的阿华一样。阿华脱下了外套批在她身上,站得离她更近了一点,如此他可以靠在他的腿上,不至于跌倒。阿华第一次有些放肆地欣赏着苗苗的睡颜:她的头发凌乱地批在肩上,像是八月的玉米须,时而橙红,时而橙黄,叫人不禁联想它们在风中翩然起舞的模样。她晒黑了,正从一尾色彩斑斓的小丑鱼变成一条没那么好看的石斑,或许最后会变成一颗海胆。阿华被自己的玩笑逗到了,其实以苗苗的美丽,她会成为一尾银鱼,时而潜游,时而跃出水面,调皮地看一眼天上滑翔的海鸥。她其实更像一朵花,一朵向日葵,只要有阳光雨露和泥土,便能够倔强地活下去,扎根在玫瑰和牡丹无法生存下去的地方,始终朝着太阳的方向开着笑着。向日葵不像其他鲜花一样花香馥郁,可却比华而不实地樱花更扎实,比粲然一现的昙花更挺拔,比烂漫春花更灿烂。向日葵之于生活,就像蜜蜂之于花朵,既装点了美丽,也孕育着希望,总让人觉得暖洋洋的。阿华觉得,时光如果定格在这一刻,似乎也不错。

    雨季来临,正是安南乡采菌子的时节。苗苗对山里人的生活方式总是致以格外的好奇,常在课余时分邀请阿华给她做向导。阿华自然乐得接受邀请,还特意从家里给苗苗拿了一身利落的行头:浅紫色水靴,褪色的运动衫,和一顶土星似的草帽。这身很接地气的服装穿在苗苗身上,依然遮掩不住她出尘的气质,她嫣然一笑,粗布衣衫便霎时如锦衣绸缎一般光彩熠熠。有些人的美丽来自于绚丽花哨的外表,像是一幅没有内容的画,只能靠楠木相框和水晶玻璃展馆的炫彩灯光撑死微薄的表面,而有些人的美丽仿佛与生俱来一般刻在心底,一颦一笑,皆是对万物的恩赐。苗苗是后者,是天仙。

    苗苗很有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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