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碑(二) (第2/2页)
她一张嘴,一颗他偷握在背后许久的蜜饯果子,就这么塞进她的嘴里。 甜,真是甜,这甜滋滋的味道和那股衣领间似有若无却又扑鼻而来的龙涎香,夹杂在了一起。 忍冬耳边只听到一个稚气的声音,仿佛带着笑意。 “从今往后,你就跟着朕。” 日子就那么一天天安静的过着,转眼就又溜走了一年。 七苦九岁,厌离十二岁,一旁的小太监总管也才十七岁的年纪。用那永寿宫的大姑姑的话来说,这暖阁中的三个人就是把岁数加到一块儿也还是个孩子呢。这班人员的设置,定是宫中那位皇太后的授意了。 七苦年纪尚小,当年先帝遗诏的三位辅政大臣,一位告老还乡,一位在病榻上残喘。只剩下一位把住半块王玺印的狂夫。那只手遮天的皇叔,乃是纯正的皇姓贵族,生得高大,鹰眸高鼻。传说他在马上,一人可挡万夫,永寿宫的大姑姑到了这般年纪也还怕他。 偏这小小的天子,却似乎一点也未受到威胁,陪着一起上朝的小太监总管私下里告诉厌离,皇帝虽然年纪小,却真有个天子样,坐在哪儿一动不动的,其实将谁的话都听进了耳朵里。六岁的人,眉眼端沉,也学着计较了。 一下朝,七苦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蹭掉靴子爬上榻去,缠着正在剪花的厌离,在她的怀里打个滚儿,七苦靠着她软软的身子,一边夺过她手中才剪的小像,透过天光看去不知剪的是谁。 他俊秀的眉眼忍不住往上一挑:“厌离,这是谁?” 厌离逗他:“您猜猜?”
“这容貌乍一看倒很似朕的天颜哪。” “扑哧”一声,厌离趴在小桌上笑得停不下来。七苦见她总是笑,渐渐有些慌了:“怎么,不是朕?” “我的万岁爷,您这般尊贵的人,怎可叫人剪成小像?” “真的不是朕?” 厌离点点头:“这是我的弟弟。” 身旁忽然没了声响,半晌,厌离只觉奇怪,转头望去,只见小小的人儿静坐在那里,阳光落在他的眉眼上。 厌离笑道:“万岁爷这又怎么了?” 七苦忽地扑了过来,就像丛林之中伏隐的一只猛兽,伸手就夺过她手里的剪纸。 厌离不知他发什么魔怔:“万岁爷!” 七苦抢过那东西,急红了眼:“朕,朕要绞了它。” 厌离辛辛苦苦剪了一下午,眼看就要被毁,忍不住往身后一藏。不巧七苦的小手却碰落了小剪子,剪子往下掉落,一下扎在了他的脚上,那玉似的脚上立即现出一道口子。 厌离心下一个“咯噔”,跪在他跟前。 七苦的脚还在流血,却将那小像抢到了,得意地一笑。他不顾脚上的疼痛,握住小剪纸便要绞。厌离跪着向前几步,伸手要抢那把小金剪,七苦的眉头一扬,那意思仿佛在说怎么你还心疼它。 厌离苦笑着,在他的注目下,将小像囫囵个儿地吞进嘴里:“万岁爷,您瞧,您瞧,我已经吃了它了。” 那剪纸绞进了胃里,着实很疼。 七苦笑着:“你怎么吃了它?” “您不喜欢他,厌离就绞了它、吃了它。”厌离哄着他,“皇上快让我看看,您的脚怎样了?” 七苦这才苦哈哈地一皱眉:“唉哟,疼死了。” 她低着头,毛茸茸的头发顺溜极了,将他的腿搁在坑上细细地看,就好像在看一件被毁坏的世间珍奇。 他悄声道:“左手边的柜子里,有朕上回藏的一只天蟾金创膏。你悄悄地拿了,给朕涂上,朕不往外说,你也不是说。这事,咱们就把它瞒了吧。” 厌离听了抬头,忍俊不禁。 她替他涂抹着伤口的手都在颤抖,七苦却舒服地靠在两旁的苏绣锦缎靠枕上,双手枕着头,辫子甩到胸口,把腿舒舒服服地搁在她的怀里:“嘶一一厌离,你下回啊,可不许淘气了。” 厌离气笑了,:“厌离不淘气,您贵为天子,也不许再淘气了。” 他不服气:“朕也有做错的地方吗?” “您的双手,是天下的巍峨高山;您的双腿,是边关的坦坦马道;您的双肩,是承载万物的梁柱;您的双眼,是天上的日月,俯览人间的悲苦。您呀,皇上你是天下之主,怎能轻易毁坏自己的身体?” 她说着,乌黑的眼凝睇着这个孩子。 总有一天,总有那么一天,这孩子将要登上大殿,君临天下。天下苍生,苍茫四海,皆在这一人,一言、一念间。 七苦将整个头都埋进她的颈间:“朕听话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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