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莽苍_第二章 西京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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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西京 (第4/4页)

军军粮草箭矢耗尽,过乞灵山,火焰山,穿沙洲岭,终陷于重围,八万兵马战至两百,熊怀义最终被俘。

    而终寻到右军并与之会和的薛凡泰,却在不久后,便得到了左军战败,主帅被俘的噩耗。

    右军统帅林奉之万分惊惧之余,立马上奏朝堂,声称左军熊怀义已然兵败投降金俄,并意欲协助金俄军队,前来阻击新越军,请求暂且退兵,回朝后,更是将此事全然推诿在熊怀义将军身上。

    尽管熊怀义之父——熊老将军,以其在武将文官中的影响力,使得御史台连番奏请,最终迫使朝廷彻查此战所败原由,并取得了命我父亲薛凡泰,面圣陈述战情的机会。

    然而当时对于父亲会如何对答,所有人皆没有什么把握。

    林嫔得先帝盛宠之隆无人不知,林奉之亦派人上门威胁利诱。

    身为武将的父亲,并非文采风流、又或士林中有何声望之人,尽管有一个渊博著称的文渊阁掌令学士出身的岳父,和一个诗词歌赋在京城的闺阁之中,颇为人赞叹的妻子。

    可是于士林中人眼里,从未入流,不过边地低位的赳赳武夫,历来不曾拉拢,亦无寸恩关联,对于他能否抗拒皇亲威压,抵挡天子雷霆震怒,而守节义以陈词,似是未可知的。

    然而,以我如今想来,那时父亲面圣时的选择,与其说,是熊老将军的影响,或是对林奉之和林嫔不满的朝臣和有志之士们的公允期望,不如说,是一个同袍战死的将领,对于主帅熊怀义将军,及其手下将士的深切同情理解。

    父亲不仅据实陈述了此役的始末,且奏本据书,认为熊怀义将军不得友军协助,能够偏师远战多城,其麾下战力与忠义都毋庸置疑

    ——即便最终战败被俘,也并未亲见和有所证据证明其确实协助金俄来攻。

    将莫须有之污名加于熊将军,即是将手下数万战死的士兵,置于不义之地,其身后无数孀妻弱子,抚恤皆不保,实是令将士于九泉下无法瞑目。

    而忠勇之人亦会因此寒心,于朝廷大局,军心民心,此役都应由致使右军失路无法按时按地集合的常规,军法所在者承担责任。而非污名构陷于死战被俘将领。

    自然,这种直指先帝宠妃兄长的指控,顺应了军心与朝廷清流的基本期待。

    父亲因此忠义贤达之名鹊起,却也在意料中的违逆圣心,遭到了先帝雷霆震怒。

    先帝怒斥父亲沽名吊誉,违背圣意,辜负圣心,欲以太史公司马迁为效,于是竟以效仿汉武帝为名,对父亲革职并施以腐刑。

    经此巨变打击,母亲一病不起,留下了年方三岁的我,和她满屋满堂的诗书文墨和经卷史稿,溘然长逝。

    满朝贤名之人皆来吊唁。

    时任隶部尚书的付彦,也带着他的幼子付邵前来吊唁,并极力鼓励父亲为膝下幼子,和忠义之心,振作此身,重新入仕,举荐他前往河内任监察史。

    外公也涕泪横流的嘱咐父亲,从此要机变行事,万望保全此身,教导孤子,以慰母亲在天之灵。他亲自为父亲择选了六位,堪为地方大院书吏智囊的师爷,随父亲上任,以弥补其文墨功夫和刑名政务上的不足。

    之后十余年中,父亲也确不负众望。

    很快由河内监察史,升任江淮道员,又任江宁转运使,河东布政使,并于新帝即位后提拔入京城,成为全国明鉴司总枢密,于罗倭攻打东都时,临危授命,接管了禁军和御林军兵马。

    只是,当父亲成为总枢密之后,他十年不衰的清廉贤能纯臣盛名,便因着手握各大要员的蝇营狗苟之隐私痛脚,掌管着国家内外隐秘情报,随时成为天子的一把利刃,悬在诸多官员心上。而遭到各方排斥,落得宦官骂名。

    人情起落,奈何如此。

    因着父亲这份为青年人视为“阴险”“阴翳”的职责,自进京至今,我几乎没什么至交朋友,但也好在,我并不是一个很有性格的人,慎独好,热闹也好,随和随遇而已——

    国子监与武校的课程,随外公和父亲,半官学半家学的完成了七七八八,所以终日浸泡在外公家母亲的当年闺房和园子里,读书练武。

    连随百官眷属一起,由东都迁至西京的路途中,都不曾骑马与士林子弟们同行,坐论国事,嬉闹逗趣。而是躲在外公马车中,承欢膝下。

    不想这倒是让换人掉包出京一事,变得十分顺遂。

    定了定心神,我才忽的发现,或是天晚渐凉,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件月白色别无纹饰的大氅。

    我的武艺是父亲亲授,诚不算坏。此刻即便出神,却也并不该别人披件衣服给我,我竟浑然不觉。

    转念一想,父亲昔年说过,倘若身边人并无恶意和杀伐之气对待,我又正神思不属,察觉不到,大概也是常情,方暗暗压下心惊。

    迎着那边付邵的目光,刹那对望,他的眸子深澈无边,让人不免心生敬意。

    “谢谢。付…叔叔…”我说道。

    忍不住的,我又细细打量起这位大名鼎鼎的北溟使节付邵来。

    付邵此次,是代表北溟,来相商两国议和,共御罗倭与天罗的事。

    这已然是他第二次携团队而来,商讨此事,而每次前来,他都能引发新越朝堂一波高过一波的争议浪潮,并在民间广泛为北溟赢得其,愿与天下华夏子民共抗外敌,还太平于天下,予生民立命的美名。

    打量眼前这北溟赫赫有名的国政外交一把交椅——付邵,实在是完完全全的我新越士绅儒将之风:

    仪表堂堂、不卑不亢、谦谦君子,全然看不出一丝一毫出自北溟的江湖气息,反是持中慎重,温润如玉,举手投足皆是儒者风范。

    若不是他身上,那别无纹饰的利落精品湖丝长袍,窄小方便的袖筒,还有披在身上那素净简单的大氅,暗含有保护之效的软甲丝,一切物品实用,却毫无其官绅地位的各种雕画纹绣,在他身上倒真是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卓然。

    让我颇有几分看到了他所说的北溟精神“返璞归真,大巧若拙,至坚至简,以演万千”。

    “不客气,”他还是那样微微含笑,温和的抚了抚我的肩头,说“今天你也累了,不若先去休息。”

    随即唤了身边一个侍卫,名唤李吉的过来,引着我去了我的卧舱。

    晚些时候,李吉端了鸭子rou糜粥和时鲜小菜,水果芋头来给我,吃罢梳洗就寝。

    夜色横江垂幕,梦里却依稀还在与父亲话别,却又似相顾无言,天明不觉,已是泪湿舱枕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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