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坤宁宫(上) (第2/2页)
治架构,将权力彻底集中到皇帝一人手里,这样的皇权政治下,皇帝和太子的一言一行,一笑一怒全都会被有心人放大解读。 皇帝和太子,等闲都不能随便说话,任何举动乃至面部表情,都必须深思熟虑考量后果。 即便他自己将来面皮功夫修炼到家,整天能摆一张木头面孔、央视主播版僵硬化笑脸,也逃不脱妖精们精密眼光的来回扫射。 大明朝皇帝之所以纷纷逃进深宫做宅男,很大程度上便是因为这种从早到晚整天深度装逼的生活,实在太难熬了。 时间长了,谁也受不了。 干脆,君臣彼此眼不见为净,平日里不打照面、不当面交流为上策。 而一旦做皇帝的情绪化、个性化太明显,在朝臣眼中显得轻佻、喜怒无常、望之不似人君,结果往往是灾难性的。 宋徽宗、明武宗都是这类很有点个性化的君主。 他们当皇帝时,朝堂上便成为佞幸们前赴后继你方唱罢我登场。朝政日非,政局便易动荡。到了地方上,便是叛乱屡起。 没有大金兵南下围东京,宋徽宗治下其实已是盗寇四起。王庆、田虎、方腊、宋江们,都开始崭露头角。 明武宗在位短短十几年,安化王、宁王两次藩王叛乱,刘六刘七造反,规模都是明代中期仅有的。 大明朝中期的大乱子,全集中在他的任期内发生,自然不是偶然的。 朱翊钧在东宫文华殿一百来天,除了功课,便老实做哑巴,修炼木头脸功夫。 东宫人人夸他有圣君气象。 什么叫圣君? 庙里的泥塑木偶,那便是最标准的圣君。 雍四四小时候还是个正常的活泼儿童,康麻子便给了他一个“喜怒不定”的论语。 长大后,雍四四宁可专炼‘冷面王‘面皮功夫,也不敢再展现自己的个性特点,也因此多次得了康麻子父皇嘉奖。 他一直耿耿于怀那个“喜怒不定”,一定要康麻子亲自下旨,搬去给自己头上安的这个考语。 原因无非就是喜怒不定的人,那是做不得圣君皇帝的,那是当昏君的料子。 朱翊钧知道,自己四月里一反常态对沈一贯祭出重手,极可能让很多老妖精意识到自己虽只十岁,却决非懵懂儿童。也可能让内阁三人猜测出自己的某些意图。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自己有了一定程度的暴露。 那么?会引起严重的后果吗? 暂时还不会。 因为现在他自己所有这些cao作安排,全都可以推到朱载垕头上。现在他自己的任何cao作,全都是由朱载垕在背书。 他自己这些cao作安排,也大多没有瞒着朱载垕。逐渐指点朱载垕拿关节要害教导自己后,朱载垕能认识到儿子这些cao作都还算不错,越来越自我感觉英明神武的朱载垕,也愿意为他背书。
直到今天早上在文华殿正式亮相走上前台,此前,他的一切所为,在臣子们眼中,那都是天家父子俩最近在弄什么玄虚。而他,一直都只是处在配合父皇的附属地位。 即便今天他在文华殿正式走出前台,也是朱载垕颁旨后,他执行;也是父皇训导后,他转述。虽然已瞒不了一众妖精,但形式上甚至许多朝臣心理上,还会认为或许是朱载垕在幕后cao纵这一切。 决心要办自己后事的皇帝,没准儿忽然比往常会英明清醒些。 朱载垕在乾清门耳房内,自信清醒果决,就让三辅臣刮目相看。 实际上,今天东宫众臣大多数人,对于太子今天在文华殿一反常态的所作所为,他们都认为天子朱载垕或许对此全都知晓,很可能是皇帝让太子这么干的。 否则的话,哪怕明知天子身危,太子如此做是事急从权,沈鲤这类方正近迂的人,也只能当场要抗辩劝谏他这些违礼之举,而不会跪地表态拥立。 因为始终有身体不安,而今人尽皆知已病危的朱载垕一直在给朱翊钧背书,就算万年老妖转世的张居正等人察觉了太子过于不同寻常,但要想采取一些预防措施,也无从下手。 更绝对没有任何人敢在、会在此时向朱载垕暗示:你儿子是妖孽,你得把他废掉,不然俺们不陪你们爷俩玩了。 总而言之,朱载垕驾崩前,没有谁暂时会对他采取什么行动。 那么,他这样过早暴露自己精明不下世宗皇帝,会不会让朝臣、权宦们萌生退意呢?会不会让许多人“你牛叉,爷不跟你玩了”呢? 也不会。 将来朱载垕驾崩了,朱翊钓自己做了皇帝,即便这帮老妖精此时就已知道他过于精明,很类似嘉靖皇帝,将来很难侍候,那也无妨。 他自己压根就没打算一直靠装小孩,始终躲在谁后头,来混这场莫名其妙的穿越人生。 毕竟他只有十岁,再聪明精明,cao作空间有限。 老妖精们大多对此心知肚明,他们谁也不会把一个聪明过人的十岁天子真的很当回事。 他们大多完全有足够自信,自己还得依赖他们,暂且还奈何不了他们。 原时空高拱张居正都有心将朱翊钧尽量控制在自己手上,但他们的目的都不是取而代之,要造反自己做皇帝。 朱元璋打造的大明朝权力架构,决定了谁也无法彻底掌控皇帝。 高拱稍微露一点这方面心思苗头,立刻便被搞掉了。张居正做得更隐晦,但也有其边界,从不敢越过界。 高拱掌控朱翊钧的最初目的,主要是防止内廷权宦冯保掌控朱翊钧,朝局变成英宗王振、武宗刘瑾时期的模式。 如今有了南书房,高仪领衔辅导太子监国,将来转为辅导少年天子辅政。虽非高拱亲自上阵,却也让高拱心理上减少了内宦掌控少年天子的担忧。他权衡再三,也只会磕头领旨接受天家父子的这个安排。 张居正在原时空因与高拱矛盾白热化,为自保,为做首辅,都必须去高拱而后快。如今却因为有了这个南书房,便是扳去高拱,自己做了首辅也意义不大。暂时只能暂缓各种先前布置,重新估量形势,谋定而后动。 高仪身边没了沈一贯这号搅屎棍,又得了自己当众“朋党”“孤臣”的敲打提醒,更不会出什么意外,多半只会老老实实如坐针毡地卡住这南书房位子躹躬尽瘁。 辅臣们这边,问题不大。 朱载垕呢? 朱载垕依旧还活着,有南书房这个新平台,朱载垕可以向监国太子朱翊钧逐渐平稳过渡最高权力。 如果朱载垕身体还能再拖三五个月,那是最好。 但这一点,很悬。 原时空朱载垕二十几天后便会驾崩,时间接近夏至节气前后。这个时间点,差不多是一年最炎热的时候。 他的突然驾崩,既可能是身体病况自然发展的结果,也可能是因为自个作死所致。 他闰二月那次召幸宫妃后,到此时没有人报喜信,那天几乎让他丢命的辛苦耕耘,末取得任何成果。如今,他身体又自我感觉还凑合,心情放松后,极可能产生过把瘾再说的心理。一旦渣态复萌,必定自个作死。 如果是前者,大概很难避免他二十几天后驾崩。 如果是后者,则他随时都可能驾崩。 没准儿今晚他忽然憋了两三个月后,自觉大事已定,便兴致大发,要自个作死了。 他这状况,真正是朝夕可虑。 从他安排人收拾东配殿,让朱翊钧现在就搬来住进乾清宫昭仁殿看,他还算清醒自己的责任,知道现在必须尽量多撑一段时日,得扶保儿子一段路程。 也许暂时还不会渣态复萌,自个作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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