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幻想 (第4/5页)
陆鸿渐不遇》:“移家虽带郭,野径入桑麻。近种篱边菊,秋来未著花。扣门无犬吠,欲去问西家。报道山中去,归来每日斜。”偏远的野径人家,篱边遍植未开的菊花,而主人去山中寻僧问茶,归来已是日暮西斜。菊的傲世独立,茶的幽淡清远,亦是陆羽的风骨与性情。 唐人元稹的一首《菊花》,是我甚为喜爱,亦觉有情韵的诗。“秋丛绕舍似陶家,遍绕篱边日渐斜。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秋日黄昏,倚篱赏菊,诗境如画,令人神往。 古人重九之日,不仅登高饮酒,亦采菊簪菊。“江涵秋影雁初飞,与客携壶上翠微。尘世难逢开口笑,菊花须插满头归。”杜牧的诗,则是写他在重九之日,登高远眺秋水长天,欣喜之时,将折来的菊花,插在鬓上,增添乐趣。孟浩然的《过故人庄》,一句“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写尽了他对田园闲适生活的向往。菊花,这重九之草木,已成了不可缺失的风景。 “宁可抱香枝上老,不随黄叶舞秋风。”这是宋代才女朱淑真笔下的菊花,道出菊的风流傲骨。而她又何尝不是那朵临霜不凋的冷菊,为守情怀,在词中断肠死去。她本才貌双全,奈何所遇良人不解风情。她叹:“东君不与花为主,何以休生连理枝?”后来,她在美丽的年华里,决然离去,终不肯委曲求全,与红尘相依。 宋时陆游有收菊作枕的习惯,他在《剑南诗稿》中写道:“余年二十时,尚作菊枕诗。采菊缝枕囊,余香满室生。”菊不仅清香宁神,亦为药之上品。《神农本草经》中,记载菊“久服利血气,轻身耐老延年”。 “浮烟冷雨,今日还重九。秋去又秋来,但黄花、年年如旧。平台戏马,无处问英雄;茅舍底,竹篱东,伫立时搔首。”此为北宋刘子翚的词《蓦山溪》。在那山河飘摇,城池行将倾覆的乱世,急需安邦济世之才。光阴往来,唯黄花年年如旧,不改初姿。昨日霸者已逝,今时又何处去问询英雄的下落?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想来《西厢记》是因了这段凄美词章,让人看罢念念不忘。而黄花也在张生和崔莺莺那场温柔的西厢旧梦里,不能醒来。碧云天,黄花地,纵是春风沉醉,草木葱茏,亦不及这样黄花满地,红叶秋林的美。 时光的河,深沉莫测,我们走过的一朝一夕,一城一池,都不可预知。凡所有相,皆是虚妄。《金刚经》云:“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人的一生,都在修因种果。放下贪念与执意,方是对世间一切宽容,对万物诸多情深。 落花无言,人淡如菊。日光清浅,年岁深长,倘若茫然无依时,就择一个秋深的午后,采一束菊花,做一回陶潜,长醉东篱下,悠然在南山。
隐名埋姓,江湖两忘。 净莲 昨夜闲听落花,在清浅的灯影下,忆一段溪云往事,几个远去故人。年岁深沉如湖,却宛若明月,其实只要灵魂不死,那些像落花一样渺无音踪的美丽,依旧可以化尘重生。近日来春事乍暖还凉,风露总将人相欺,直至晨晓悠悠,方能入梦。 “风不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这是宋人张先的词,每逢暮春,总会将这动人之句,读上几遍,有如餐食花瓣,满口噙香。踏遍落红,惊觉有一种植物,已经近得可以和我呼吸相闻。它有一个静美的名字,叫莲,亦叫荷。它的清丽出尘,冰洁玉质,令人欢喜到不敢相思。 莲荷,算是人间草木里与我最可亲的植物。它是我红尘路口的初遇,是我前世种下的善因。虽喜梅,却在人生廿年时候才真正识得君颜,与之成为莫逆。而莲荷,却从记事起相伴至今,如水情谊,总不愿逾越界限,怕生生弄丢了多年依恋的情感。我珍爱它,一如珍爱那段回不去的美好时光。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出自乐府诗《江南》。这水乡江南,并非隐藏在梦里。如此明丽曼妙的画面,清新隽永的意境,我曾亲历。有幸做了那乘舟采莲的小小女孩,穿行在碧荷万倾之间,争寻并蒂,采摘莲蓬。唱一首悦耳的山歌,看莲叶下鱼儿嬉戏。那时欢笑,当是最明媚、最动人的。 采回的莲蓬,趁新绿时,于夜里挑着灯花,静剥莲子。一粒粒饱满,洁净的莲子,不舍得自家食用,拿去兑了钱,支付给了生活。到底是满足的,那轻快美妙的劳作,让时光亦柔软多情。长大后,只能于梦里采莲,那时风光,竟不是从前滋味。梦中划一叶小舟,在碧叶千丛里,采几捧新莲,万般深情,于茫茫天地间,竟无人收留。 是我过于执著,不忍缘尽。后来将莲种植于家中阳台,它倒也不娇贵,一口瓷缸里,放些淤泥,虽生得弱质纤纤,却亭亭玉立,惹人怜爱。几丛绿叶间,荷花疏淡地生长,红的俏丽,白的脱俗。夏日炎炎,雪藕生凉,莲荷静静开着,常让人觉得光阴错落。原来有些遗忘的风景,还可以重来。我知道,这浮世,它只为我一人红颜尽欢。 李白有诗云:“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读罢只觉日光湛湛,清风拂来,一朵自然清雅的莲,翩然浅笑,开得恰到好处。纵是氤氲水墨中,亦不改秀丽姿态,片片花瓣,晶莹含露,天然去雕饰。莲之清淡,洁净,似乎无关岁月风尘,它一直静处在人间,看往来过客,终不染烟火。 “越女作桂舟,还将桂为楫。湖上水渺漫,清江不可涉。摘取芙蓉花。莫摘芙蓉叶。将归问夫婿,颜色何如妾。”此为唐人王昌龄的《越女》。诗中采莲的意象,与古朴乡间,是另一种风姿。越女红裙绿衣,娥眉翠黛,有芙蓉之韵致,娇羞动人。折一枝芙蓉,归去问夫婿,谁更妩媚,谁更风情?这里的莲,似韶华女子的胜雪肌肤,吹弹欲破;又若明眸善睐,顾盼生情。 若论风雅柔情,当属西子湖中的莲荷。宋人杨万里有诗云:“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西湖,琴棋书画的西湖。被这座千年古城的人文和故事,滋养出的荷花,自是绝代如画。而我仿佛总能看到一个乘着油壁车,名叫苏小小的女子,在西子湖畔缓缓走过。也只有这里的山水,这里莲荷,给得起她梦里的等待,诗样的情怀。 “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晋陶渊明独爱菊。自李唐来,世人盛爱牡丹。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这是宋周敦颐的名篇《爱莲说》,看似简约疏淡的笔墨,却写尽了莲的清姿秀容,飘逸风骨。 他说菊是花中隐士,牡丹是花中富人,而莲是花中君子。他自称对莲之情深,世间再无有可及之人。后人纵是想爱,怕也只好望尘莫及。烟水亭畔,爱莲池中,那出淤泥而不染的朵朵清莲,让人赏心悦目,看罢不能移步,别后频频回首。 “骤雨过,珍珠乱撒,打遍新荷。”这是元好问的词,此番情境,千古相同。荷叶上的雨露,似离人的眼泪,滚玉抛珠。词的下阕,更耐人寻味,令淡雅的莲,平添几分大美。他叹:“人生百年有几,念良辰美景,休放虚过。穷通前定,何用苦张罗。命友邀宾玩赏,对芳尊浅酌低歌。且酩酊,任他两轮日月,来往如梭。” 新莲固然雅逸逼人,枯荷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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