嘲讽录_小孩(四)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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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孩(四) (第1/5页)

    阿华依旧没有收到苗苗的回信,这让他的心情颇不宁静。如果开学的时候,阿华再没有苗苗的消息,他会先休一段时间的假期,循着苗苗留地地址,去找她一趟。如果她真的被父母束缚,他愿意站到太阳下,站到她父母的面前,去勇敢坚定地牵起她的手,告诉他们,他可以给苗苗一个坚定的承诺。虽然为此他可能要重新回到城市工作,但是为了苗苗,他愿意这样做,就像当年罗密欧奋不顾身地带着朱丽叶离家出走一般。

    春风越发吹得人睁不开眼了,抽梢的柳树上又新住下了一户喜鹊,再过不久,世界即将重新复苏了,重新沐浴在昂扬的生机中。在春风最后的料峭里,阿华收到了一封来自他朝思暮想的人寄来的信,在未打开信封前,阿华兴奋得几乎哭出来。

    信是校长转交给他的,说是到的时候,阿华还在家,校长便代收了,说是要等开学再转交给你,与那封信一起寄来的,还有一把吉他,以及一个贝壳穿成的手串,校长也一起转交给了阿华。

    阿华心中充满了疑惑,他在校长脸上见到了从未见过的阴翳,可是校长明显想让他自己去寻找答案。阿华其实已经有预感了,苗苗定是被父母锁在了家中,但他知道她并未妥协,她在等待他前去营救她。他们还没有一起去海边看游鱼追逐梦幻般的光点呢。

    打开信封,一张泛光的信笺纸上陈列着几行一看就不是苗苗笔迹的文字,约莫是她父母的威胁一类的,阿华像是受了挑衅,如临大敌一般看了起来:

    “亲爱的成华老师:

    你好,我是苗苗老师的父亲。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想必随行寄出的吉他和手串你也已经收到了。冒昧致信,还望见谅。但着实是因为有一件事必须告知到你,但请你一定要做好心里准备。”看到这里的时候,阿华的心咯噔了一声,像被人朝心口开了一枪。

    “苗苗再也无法回安南乡支教了。春节之前,她为了救一个横穿马路的孩子,不幸被飞驰而过的汽车夺去了生命。我和苗苗的母亲花了很长时间才走出来,即便如此,每次想到苗苗,我们仍会感觉彻骨的悲痛。所以,请原谅我许久之后才向你书这一封信。”阿华像是被人从后脑敲了一棍子,几乎晕厥过去,眼前一片漆黑。

    “我的女儿曾像我提起过你,所以我知道你们的恋情,正因如此,我一直在犹豫是否应该告诉你这个噩耗,我实在不想让另一个善良的孩子遭遇这样的不幸。世间的不幸已经够多了,我原以为我可以守着她们母女二人,一辈子平安无虞,可最后还是没能做到。我真是个失败的人。”

    “苗苗说,你是个善良的人,真诚纯粹,待人和善,是个很好的老师,也是个很体贴的恋人,将来会是一个值得让人依赖的丈夫,一个让孩子感到骄傲和幸运的父亲,应该会比我强很多。这姑娘真傻啊,刚认识没几个月的人,都还没有见过父母,就迫不及待地给你们想好了未来,甚至都没给我们反对的空间。我当时吓了一跳,我以为你给她中了蛊。可是,她说话的语气是那么认真,认真地让我想起她第一次求着她mama让她去学吉他时候的眼神。”阿华的眼泪,早已抑制不住地滴落到了颤抖着的信纸上。这个傻姑娘,自己都照顾不好,还天天想着未来。阿华还没有和她讲自己小时候干过的蠢事儿呢,还没有说他曾经以为嫉妒就中伤过一个朋友,至今依然后悔着……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告诉她呢。可是,这个傻姑娘,连一个春天都不愿意等待。

    “我知道你很伤心,但苗苗在生前和我说过,她想和你一起去看海边万尾游鱼朝圣一般追寻光点。我虽然已经过了做梦的年纪,但终究能够体会年轻人对于梦与幻的想象,所以请你一定坚强下去,苗苗一定不想看到你颓废沮丧的模样。因为你曾经说,她像一朵向日葵,可是她还没有告诉过你,你也曾是她的太阳。最后,我很抱歉,如果成长的代价是失去一个生命中很重要的人,我希望你我永远不要遭遇。我已经很老的,我有时候一直在想,是不是我活得太久,以至于上天要夺走我最珍贵的女儿。苗苗的母亲仍未完全恢复过来,我们都很悲痛,但是年轻人,我希望你要坚强,要带着苗苗的愿望,勇敢地生活下去。”行文的最后,阿华仿佛看到了一个日渐佝偻的老人,在颤抖着给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儿的恋人写一封信,一封告知他女儿噩耗的信,一封一个心碎的人劝另一个人不要心碎的信,一封微薄的人情也能融化冰雪的信。

    阿华像是赤脚走过火红的囚徒,终于可以倒下了。他像失重了一般倒在床上,任脸埋在被子里,眼泪决堤似的奔涌而出,淹没了他的视野,或许很快就会涌入他的口鼻,将他溺死在床上。他痛苦地呻吟着,像是失了偶的野鹤,围在死去的伴侣身边,痛苦地哀鸣。他的心中噎了一根尖刺,一寸一寸地往心口扎,越扎越痛,让人无法呼吸。他紧咬着自己的上唇,流了血也没有注意到,仿佛疼痛只是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因为他快要忍受不住心脏每跳动一次,整个人就像要梗死一般蜷成一团抽搐着。

    他多希望这是一个毫无诚意的谎言,一个欺骗穷小子早日打消对白天鹅的觊觎的谎言,一个让爱情之花还没有盛开便凋零的谎言。这样他或许可以在时间的侵蚀下,慢慢忘记那个空气中扬起尘埃的车站,忘记那一路的争吵,忘记那一场雨,忘记看到万尾游鱼的秋夜,忘记大雪纷飞的拥抱,忘记一切有关于苗苗的一切。人最善于遗忘了,连历史都可以遗忘,何况是一个相识不久的陌生人啊。阿华可以给自己编一个谎话,说服自己只是做了一个美梦,梦醒了泡沫就破了,然后自己躲到暗处舔舐伤口,而伤口都会愈合的。可是,今日发生的一切,一切的串联,一切的事实,都在告诉他,他的向日葵消逝了,死在了春天即将来临的冬夜,死在了那一场漫天的大雪里。

    他的胃痉挛得难受,与心脏一起一上一下地牵扯着他的身体,他几乎快要痛死过去。眼泪依旧无声地流着,嘶吼已经没有用了,他连发泄都做不到,围绕着他的是深沉的绝望,无声而沉痛,仿佛全世界一齐压在了他身上,每一次喘息,都是末日的崩塌。不知哭了多久,他虚脱了过去,像一只被吸血鬼抽干精血的死尸,等待风雨无情的侵蚀。时间成了一道压在他身上的枷锁,若有若无,似有也若无,将他落在了无法自拔的疼痛中。偏偏这样的疼痛,连与人分担都是痛苦的。

    待他清醒过来时,房间已经被黑暗笼罩了,他像一只无助的小鼠,缩在墙角,警醒地打量着一切。他的脑子乱糟糟的,喉咙像喷火枪掠过,简直能吐出烟来,他觉得自己如果现在说话,定然像一个八九十岁的老头一般嘶哑。他的嘴唇干得像是两张稀薄的薄纸,沾染了口水,便在猛地发力下渗出血来。他或许感冒了,他此刻正发着烧,全身打起了摆子。他或许会死,只要窗户一直开着,初春的冷风在一个夜里就能让他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他会呈现异乎寻常的肤色,或许是青色,或许是紫色,或许是鱼鳞一般的颜色。

    可是死亡对他来说,已经不可怕了。从知晓苗苗离世地那一刻,他便已经浮现出了几十种结束自己生命的办法。事实上,他现在就可以从窗口跳下去,只要用一根棍子撬掉几根焊接得不严实的栏杆就行了。阿华上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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