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一) (第3/4页)
果被爸爸看到了,要被骂的。但是我知道,你肯定是想吃了,昨天我听到了你和爸爸讲话了呢!”说着,阿华从口袋里拿出了自己在树下用棍子够着打下来的李子。 母亲伸手拿了一颗,放在了阿华的嘴里。阿华不肯要,母亲却执拗地说道:“你一颗,我一颗。你不吃,我也不吃。”阿华这才张开了嘴,并把另一颗李子送到了母亲嘴边。母亲闻了闻,好似在呼吸许久不见的清新空气,然后微笑着咬开了那颗摔得有点儿丑陋的李子。 “这李子真甜啊!”母亲笑着说道。 “我这颗也很甜呢,明天再给mama摘。” “好,等mama好了,我带你去外婆家,摘一大篮子,咱们敞开肚子吃。” …… 橘色的灯光从纱窗里透进来,映得母亲脸上像抹了蜂蜜一般剔透,仿佛恢复了许久不见的生机。而门檐背后,父亲轻轻将自己摘来的一大捧李子放在了桌上,不久厨房飘起了袅袅的炊烟,像是女子脸上的青眉。 那场重病最终没有带走母亲的生命,待她慢慢恢复过来后,阿华已经几乎长齐了乳牙,再也不是那个需要喝奶的孩子了。 四岁的时候,爸爸和mama商量带着阿华去外地打工,因为他们看不到这片田地的希望,而且他们还年轻,有的是力气,所以想要趁着现在出去拼一拼,或许待多年以后回来,还能攒下钱来盖一座房子。一个家,总是要有一座新房的。 而另一个原因是,阿华的母亲怀孕了。这不是阿华的母亲第一次怀孕,事实上,在有阿华之前,母亲就生下过一个女孩,可是没满月就口舌生疮死了。从重病恢复过来后,母亲很快便又怀孕了。仅靠着田地里的收入,已经无法养活一家子人了,所以父亲合计着一家人外出打工谋生计。 不过出发之前,阿华家楼上还堆满了前几年存下的苞谷秸秆,如果任它在楼上堆着,不出几年便腐朽成用不成的渣滓了。刚好堂叔家新买了几头牛羊,储存的草料不够,便买了过去。 来背草料那天,本还在梦中睡熟的阿华听到家里来了人,便耐着困意,从被窝里爬了起来,正好看到堂爷爷带着几个人把楼上的苞谷秸秆往下送。阿华以为家里进了贼,机警地跑到床前,想叫父亲起来抓贼,可父亲约莫起早上山砍柴去了,不见踪影,连带着母亲也不见了。阿华便兀地一个人抄起一把镰刀跑到院子里大喊一声:“这是我家的秸秆,你们这些贼赶紧给我放下。”一边嚷着,一边冲上前去揪着堂爷爷的裤脚,不让他们离开。 那帮人约莫是仗着自己身强体壮,而阿华又是个孩子,无恃无恐地咯咯咯哄笑起来,蹲下身背起苞谷秸秆就往外走,而阿华奋力抓住的裤腿,只一个迈步便把他撂在了后头,像是甩掉了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土。而楼上的人,还在往下扔着成捆的秸秆。 阿华起身拎着镰刀冲了出去,可是没走两步,他便举不起刀把儿同阿华手臂一般粗细的镰刀了。它太沉了,在父亲手里如臂指使的镰刀,在阿华手里,像极了杨过断臂之后怎么也抬不动的玄铁重剑。它闪烁着冰冷的铁器寒芒,像嘲笑,像讥讽,更像赤裸裸的蔑视。 阿华无力地哭了,他看着那个强盗的背影越走越远,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渺小,他扔掉了那把笨重的镰刀,从地上抓起了一把石子,追上前去,对着那个高大的强盗背影诅咒一般说道:“我爸爸回来,我一定要告诉他,你这个贼偷了我家的秸秆。我记住你的样子了,我一定会找上门去的。”然后,他像个勇士一样,扔出了那把石子。石子落在秸秆上,发出似有若无的噗噗的声响。 后来,阿华知道了,要想保护好自己的东西,光靠哭是不行的,必要的时候,要能举起镰刀勇敢地同偷东西的盗贼对峙。 可是,那天清晨的风和阳光一点儿都不可爱,痛得叫人想流泪,怎么止也止不住。他又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了,像是真的遭遇了洗劫。 全家外出打工的第二年,弟弟出生了,对于母亲而言,她没办法出去工作了,只能在家里照顾阿华和弟弟。对于父亲而言,这意味着他得在矿场多干两个工时,休假的时候还要冒着被抓的风险去偷荒。这一年,他掉进了出租屋后面的臭水沟里,倒是没有淹死,不过浑身裹满了一层黏糊糊的像沥青一样的污泥,母亲一边大笑一边心疼地把从臭水沟里捞上来的儿子洗干净。然后,像晾衣服一样,把浑身搓得红彤彤的阿华放在阳台吹风,似乎只有这样,那股令人作呕的臭味才会消散。 阿华全程都很震静,他既没有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喜庆中,又没有沉湎在被母亲责备的委屈中,他心里念念地想着的,只有臭水沟上的那一棵野树莓。他就是为了够到那棵树上成熟的树莓才失足落到臭水沟里的。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一溏沥青一样的污泥中爬起来的,只是感觉掉下去,眼前一黑,紧接着就听有人喊“阿华掉水沟里去了”,待他再浮起来时,已经被人像抓着一只落水的大老鼠一样揪起来了。然后又有人大喊“阿华漂起来了”!
待阿华晾干了身体,风也吹散了他身上的那股味道,阿华偷偷地跑出门去,那棵树莓上还有几颗成熟的没有采,他要摘回来给下班的爸爸尝尝,还有弟弟,他肯定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树莓,汁水甜甜的,像糖果,可是却怎么都吃不腻,叫人像长成一只考拉垂在树枝上,一天吃到晚。 可是等他去到那儿时,树莓不知被谁砍掉了,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木头桩子立在那里。上面用红墨水写着几个字,但是阿华还没有上学,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他要等六岁才会去上学前班,而现在的他,还只会数数。阿华挺聪明的,可以从一数到二十呢!后来他知道了,那几个字是“此处危险,禁止靠近”。 阿华哭了,爸爸肯定还没有吃过这树上的莓子,它却已经被砍掉了。还没等弟弟长大,那棵树就再没有办法结树莓了。他当初是不是不应该去够那几颗树莓,不然它现在可能依旧会好好地立在这里。它也有mama吧,它的mama会不会知道它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应该会的吧,孩子不见了,是个母亲都会着急的吧。 那天阿华很不开心,母亲以为孩子是被吓到了,安慰地说道:“没事儿的,不就是臭了点儿么,洗洗就好了。” 阿华懂事地点了点头,心里仍在想那一棵树莓。是他不经意害了它,而他又没有办法保护好它。 后来的阿华会明白,世界上他保护不了的东西太多了,它们都很美好,不过最后都消散了。不过那时,阿华已经很少流眼泪了,因为那时他已经长成了一个男子汉,一个要披着坚强和责任的外衣的人,一个哭鼻子会被嘲笑为懦弱的大人。而在此之前,他还是会因为善良和怜悯,而暗自垂泪。这是小孩子最简单纯粹的品格。 六岁的时候,阿华进了学堂,彼时他在爸爸的指导下好不容易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而数字已经能从一数到一百了。他觉得自己应该上学了,至于要学些什么?他不知道,爸爸也不知道,因为爸爸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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