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一、君子死而冠不免 (第2/2页)
报来通知自己躲避。这所有电报在电报局都是有存底的。事发之后天子要追究起来。邓若水少不的又要加上一条罪状。 想到这里。张端义终于定下心。开始奋笔疾书。这是留给老妻的信。 信写完之后。他不等干了。就拿砚台压着。自己略收拾了些东西。快步便出了门。他才出门。老妻便自侧门进了屋子。泪眼婆娑。用手反复抚摸着那张纸。 “你要践行大道。又为何担心我会扯你后腿。我这些年来不辞工。不就是准备着这一日么!”老妻望着空荡荡的大门在想。 离了家的张端义并不知道家中之事。他叫了辆车。便直接赶往车站。下午有辆车开往临安。到的子夜正好抵达临安车站。 车站里人声嘈杂。这两三年来。苏州府发展突然加速。工厂大量开工。商铺迅速增多。人口也快速增长。天子即位之初便开始推行的奖励生育政策。如今在苏州已经显出了效果。到处都是孩子。到处都是这些未来希望的叫闹声。张端义原本是很怕吵的。但看的这些无忧无虑的孩子时。他却觉的欢喜。 这些孩子的父母。为了他们能在将来起点更高一些。正在冰冷冷的机器前埋头苦干。或者在烈日暴雨中曝露于工的之上。他们还是好的。在中原。还有更多的孩子父母。为了赚的一日三餐而在辛苦劳作。天子虽然从内府中掏钱。在全国大量开办学堂。又自户部财政中。为这些孩子的教育而投入大量钱钞。可是这些钱钞岂能解决掉所有的问题?孩子将来出了学堂。他们也要生计。要置产买房。要成家生子。这些却是朝廷管不过来的。 唯有靠他们自己的双手……可那些豪商们却要用种种手段。将他们双手创造财富尽数剥夺! 张端义虽然反对天子重商的政策。却不反对工业化。他虽然看到了这种高强度剥削存在。却没有什么办法去解决它。他只能通过反对天子的重商政策来表达自己对这种不公平的态度。 结果这次惹了大祸……若没有赵景云的那篇文章。他的文章还不会太过引起注意。可是和赵景云那质疑圣君贤臣存在的文章摆在一起。这分明就是在抽天子的脸嘛! 想到这。张端义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心中又隐约觉的对不住天子。
若不是天子赏识。自己还是一个默默无闻的落魄书生。百无一用。靠着老妻供养。哪里有现在的名声?若不是天子推动。自己畅导的白话文写作。如何又能成为当今文坛的一面旗帜。乃至与新古文分庭抗礼? 还有魏了翁。这个老友没有因为身高爵显歧视故人。待自己还是如同往常一般的热情。这次被自己和赵景云连累惨了…… 张端义与赵景云不同。故此。在车站时他还犹豫了好一会儿。等到列车即将开出将才下定最终决心。他要连夜入临安。自己给大宋时代周刊惹来的麻烦。自然要自己去面对。无论是从私德还是从道义上讲。自己都不能一走了之。 夜间列车上的乘客。多是从金陵去庆元府的。他们在车上睡上一觉。次日临晨正好到庆元府。因为这时已经进入旺季。不少没有买到坐位票的人。便拿上一张报纸垫着席的坐在过道之上。车厢中弥漫着汗酸味。虽然列车乘务员将车厢顶端的通气孔打开也改变不了多少。 张端义听的周围的人相互施礼问好。虽然大多数是陌生人。但大宋向来是礼仪之邦。更有“十年修的同舟渡。百年修的共车过”之新俗语。因此车上出门在外的人们。都还是挺客气的。 “这张端义该杀。赵景云该剐!” 车厢里的繁忙嘈杂。原本让张端义心静了下来。但这突然传到耳里的声音又吓的他一跳。他向那边看过去。那是一个胖头胖脑的男子。因为车厢里闷热的缘故。满头都是密密麻麻的汗水。与他一起的也是几个商贾模样的人。也都是激愤的模样。 “这等大逆之语。能在上刊发。这报纸也难辞其纠!”有一个商贾应和道。 “正是正是。张端义这人最为可恶。我们不过是凭着资财与才智赚些钱。他便眼红。写了多少篇不靠谱的文儿。说我们盘剥工人。我呸。若不是我们劳心开厂。那些工人连生计都没有。想被盘剥亦不可能了!” “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治于人者者食人。治人者食于人!孟子早就说过这个道理。那张端义还枉是读书出身。连这都不懂!” “赵景云比张端义更可恶。我大宋开朝以来。之所以历劫而不衰。不过是十个字。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赵景云竟然无君无圣。视圣君贤臣如无物。却要与那些升斗小民共治天下----这天下如何是那些目不识丁的小人能治的?”一个老儒闻语不满的道:“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分明是张端义比赵景云更可恶。俗语云。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张端义意欲断我等财路。与杀我等父母何异?倒是赵景云以为不可令士大夫独揽朝权。倒是大义之言。我等商人。也读过圣贤书。又为国纳锐纳捐。算的上是儒商。论及理财之术。士大夫有几人比的上我等。这朝堂之上。当有我等之位才是!”商人中一个不满那老儒满嘴的轻蔑。愤愤的说道。 “胡说八道。你们这些逐臭之徒。也妄图染指权柄。你们见利忘义。唯财是举。居于民间犹是剥人以自肥----张端义此言倒是不虚。若是放你们上朝堂。那满朝之中便尽是贪赃枉法之臣了!” “如今朝堂上贪官少了么。惹起这番风波的京西行省。那些贪官哪个不是读书人?” 原本双方是共同声讨周刊上两篇文章的。但说着说着。却变成了双方自己的内斗了。张端义初时听的要喊杀喊打。额头也不禁见了冷汗。但听到后来。却不由的微微哂笑起来。 “诸位莫吵了。吵吵嚷嚷的。倒让人觉的张端义先生与赵景云先生说的有道理。”一个年轻人突然插嘴进来:“商贾只想独占天下之利。士大夫只想独揽权柄。二者一个不愿意分利与民。一个不愿意分权与民!” 这话一出。两伙人尽数哑然。 注1:君子死而冠不免。孔子弟子子路死时之语。孔子弟子之中。我最喜欢这个人。生时率直的可爱。死时迂腐的壮烈。 注2:天子重英豪之句。乃北宋人汪洙之。其诗中有“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之句。士大夫垄断朝权。由此便可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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